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萧君默走后,李世勣又把所有事情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才从容入宫,向李世民做了禀报。当然,他把涉及萧鹤年的东西全部隐藏了,其中也包括魏王向萧君默匿名传递消息一事。
即使隐藏了一部分,但仅仅是甘棠驿劫杀事件的大体经过,以及洛州刺史杨秉均等人的犯罪事实,便足以令李世民感到震骇了。
此刻,在两仪殿中,李世勣已经说完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口道:“看来朕当年的判断没错,吕世衡留下的线索,果然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李世勣没有答言,他知道这时候只能听皇帝说。
“依你方才所奏,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李世民缓缓道,“如今的大唐天下,潜伏着一支神秘而庞大的势力,这支势力不仅存在于江湖之中,而且已经把手伸进了官府和朝堂。天知道朕的身边,已然埋伏了多少他们的人!天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闻听此言,李世勣心中一凛,更不敢答话。
“你刚才说,那个面具人叫什么?”
李世勣赶紧答道:“回陛下,他的手下都称其为‘冥藏先生’。”
“那句接头暗号,你再念一遍。”
“先师有冥藏,安用羁世罗。”
李世民闭上眼睛,在嘴里反复默念。突然,他睁开眼睛,大声道:“德全,取《兰亭集》来!”
赵德全一惊,赶紧跑出殿去,片刻后便将一卷《兰亭集》取了来。李世民迅速展开来看,很快,他就与萧君默有了完全相同的发现。
李世民苦笑了一下,合上书卷往案上一扔,示意赵德全拿给李世勣看,同时叹道:“先是《兰亭序》,现在又是《兰亭集》,这个王羲之啊,死了两百多年了,还给朕布下了一个这么大的迷局!”
李世勣看见了书卷上所写,也颇为惊诧,忙道:“陛下,无论是《兰亭序》还是《兰亭集》,也无论其背后藏着多少秘密,辩才必定都知情,现在既已将他带回宫中,理当即刻审讯!”
“朕方才已经召见过他了,不卑不亢,是个颇有定力的出家人。对这种人,只能攻心,不可用强。”
“陛下圣明!”
“辩才这个人,朕自己来对付。你那边有件事,要立刻着手去办!”
李世勣当即跪地。
“杨秉均是怎么当上洛州刺史的,给朕彻查,揪出潜伏在朝中的这个‘玄泉’,彻底肃清其同党!然后顺藤摸瓜,查出‘冥藏’及其势力,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剿灭!”
“臣遵旨!”李世勣朗声道。
“德全。”
“老奴在。”
“传朕口谕,玄甲卫郎将萧君默办案有功,朕心甚慰,着即赐缎五百匹、钱三千缗,以资勖勉!”
“老奴领旨。”
“另外,命中书省即刻拟旨,褫夺杨秉均、姚兴二人所有官爵,诛其三族,家产籍没,同时发布海捕文书,全境捉拿此二人!还有,凡洛州下辖各县涉案官员,一律撤职严办,概不姑息!”
“老奴领旨。”
李世民一口气说完,眼中射出了一道威严而冷冽的光芒。
要追查父亲的下落,肯定得从他二月二十六日深夜的行踪入手。
萧君默赶在暮鼓擂响之前,到武候卫的衙署走了一圈,查访了一些朋友,便彻底弄清了父亲那一夜的大致行踪。
当夜,先后有三队武候卫的巡逻队遭遇了萧鹤年:第一队,是在西市的东北角,此时萧鹤年从延康坊的魏王府出来后,大致走了两个坊区,然后在此右拐向东行去;第二队,是在皇城朱雀门前,此时萧鹤年在朱雀横街上自西向东而行;第三队,是在皇城东面的景风门与永兴坊西门之间,萧鹤年的踪影大致在此消失,此后便再无其他武候卫看见他了。
这一天暮色降临、夜禁开始后,萧君默策马重走了一遍父亲那一夜走过的路。
萧君默骑得很快,模拟父亲当夜急着要送出情报的心情。然后他一路上也遭遇了几队巡夜的武候卫,萧君默出示玄甲卫腰牌,随后继续前行。大约用了两刻的时间后,萧君默到达了永兴坊的西门。
基本上可以确定,父亲要呈交情报的那个对象,就住在永兴坊。
萧君默敲开了坊门,找到了当地坊正,询问二月二十六日深夜至次日晨鼓之前,有没有人从西门进入此坊。坊正回忆了一下,很确定地说没有。
萧君默大为诧异:“已经是七八天前的事情了,你为何如此确定?”
坊正一笑:“因为几乎没有人会半夜来敲坊门。在下当了二十多年的坊正,总共也就两回,所以不要说七八天前了,就算是七八年前,在下也可以回答将军。”
萧君默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其实这个道理非常简单,可自己却一时间糊涂了。看来,焦躁不安的心情足以障蔽人的心智!自己急于要查清父亲的下落及其所为之事,以至心浮气躁,连最普通的判断力都失去了。思虑及此,萧君默不禁连声提醒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着冷静。
辞别坊正之后,萧君默又从西门出来,慢慢策马向北而行。
父亲的行踪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可他又没有从西门进入永兴坊,那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难道他从景风门进入皇城了?
由于适才调整了心情,所以此刻萧君默心思明澈,马上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皇城中就是百官衙署,夜里当值的官员很多,而父亲当夜所为又是极其隐秘之事,所以不大可能冒着被众多官员目睹的风险,贸然进入皇城送情报,这太愚蠢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萧君默忽然想到了一点:其实不从坊门也可以进入坊区,因为三品以上官员都可以把府门开在坊墙上!
一想到这里,萧君默不禁有些兴奋,同时又暗骂了自己一下——如此简单明了的事实,居然绕了这么一大圈才想起来!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朝中有哪些三品以上高官,就住在这个永兴坊的西边?
许多人名从萧君默脑中飞速闪过,又因为各种情况被他一一排除:有些人的府邸并不在此坊,是他记忆有误;有些虽然住在这里,但品级不够;还有的虽然品级够,也住此坊,但府邸并不在西边,而是在其他方位。
当所有不可能的名字被一一剔除,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名字便跳了出来,猛然凸显在他的脑海中。
是他?!
就在萧君默灵感突现的这个瞬间,他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坊墙上出现了一个宅门,那个宅门的门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魏府。
刹那间,萧君默被自己最终找到的这个答案惊呆了。
“我都安排好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东宫丽正殿中,汉王李元昌一脸得意地对李承乾道。
“玩这种把戏,你不觉得很幼稚吗?”李承乾不以为然。
自从数日前皇帝正式下诏,命魏王入居武德殿,李承乾顿然觉得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些日子,不仅东宫的各种赏赐用度都不如魏王,而且父皇召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仿佛忘记了他这个太子的存在,就连文武百官看他的目光也大大不同以往,似乎觉得他这个储君已经名存实亡了。与此相反,越来越多的权贵子弟纷纷靠向了魏王,而这些人的背后,显然都是朝中的高官重臣。他们自己不便出面向魏王示好,便让子弟与其交结,似乎也都认定了魏王迟早有一天会正位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