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萧君默察觉何崇九神色有异,赶紧问道:“我爹在吗?”
何崇九脸色一黯:“主公他已经……有五天没回家了。”
萧君默和桓蝶衣同时一怔,不禁对视了一眼。
“是不是魏王派他去何处公干了?”桓蝶衣道。
“不可能。”萧君默眉头紧锁,“我爹他若是出远门,必会告诉九叔,不会不告而别。”
“二郎说得对。”何崇九道,“而且我前天便去魏王府打听过了,杜长史也说好几天没见到主公了,事先也没听他说要告假什么的。”
“这就奇了。”桓蝶衣一脸困惑,“那他会去哪儿呢?”
萧君默思忖着,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九叔,你最后一次见到我爹,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何崇九回忆着,摇了摇头:“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提了几回你小时候的事情……再有嘛,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主公说这是二郎小时候,一位故友送给二郎的,当时怕你年纪小弄坏了,就帮你收藏了起来。那天主公离家之前,忽然拿出这枚玉佩,说你现在已长大成人,该把玉佩还给你了……”
萧君默接过玉佩,细细看了起来。
这枚玉佩是用稀有名贵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白中泛黄,玉质晶莹,温润细腻,如脂如膏,正面雕饰着一株灵芝和一朵兰花,反面刻着两个古朴的篆文文字:多闻。萧君默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久远的模糊的画面。画面中的萧君默还只是三四岁模样,然后有个身材修长、服饰华贵的年轻男子走过来,把这枚玉佩挂在了他的胸前……
“这事也有点奇怪啊!”桓蝶衣道,“就算萧伯父要把这枚玉佩还给师兄,他可以自己还呀,干吗要交给九叔你?”
“就是说嘛!”何崇九急着道,“我那天也是这么对主公说的,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说先放我这儿,然后就匆匆忙忙走了。”
这显然是一条重要线索。萧君默想,父亲忽然把收藏了十多年的旧物拿出来,这绝非寻常之举。他这么做,是不是预感到自己会遭遇什么不测?
萧君默把玉佩揣进怀中,又问:“九叔,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何崇九又仔细想了想,道:“不知道这算不算,主公那几天,在书房里临写了几幅字帖……”
萧君默目光一亮:“谁的字帖?”
“王羲之。”
萧鹤年的书房简洁雅致,书架上和书案上都堆放着许多卷轴装的书。
萧君默坐在案前,翻看着父亲留下的几张行书临帖,没看出任何异常。而父亲所临的王羲之法帖,也非真迹,只是后世公认较为成功的摹本而已,照样看不出什么。
萧君默站起来,走到书架前,随意翻看着吊系在书轴上的檀木标签,上面写有每卷书的书名和卷号。翻着翻着,他的目光忽然被一根书签吸引住了,那上面用朱墨写着三个字:兰亭集。
桓蝶衣和何崇九站在一旁,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蓦然有些出神,桓蝶衣赶紧道:“师兄,你发现什么了?”
萧君默充耳不闻,突然把那卷书抽了出来,放在案上,当即展开,匆匆看了起来。桓蝶衣跟何崇九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兰亭集》是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与诸友人在会稽山阴兰亭聚会上所作诗歌的合集。王羲之所作的著名散文《兰亭序》,正是这卷诗集的序言。萧鹤年的这个藏本,是他自己亲手抄录的手写本。萧君默知道,父亲不仅亲手抄写了这卷诗集,而且平时经常翻阅,似乎对其有着非同寻常的喜爱。他受父亲影响,也读过一两次,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此时,萧君默匆匆打开这卷书,是想证实心中的某个猜测。
很快,书中的一行字就蓦然跳进了萧君默的眼帘:先师有冥藏,安用羁世罗。未若保冲真,齐契箕山阿。
这是王羲之五子王徽之在兰亭会上所作的一首诗,而开头两句,正是萧君默在甘棠驿松林中听见的冥藏与手下的接头暗号!
萧君默当时一听到这句暗号就觉得非常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看过;这一路回来又一直在记忆中搜索,还是一无所获,不料此刻却无意中发现——这句暗语竟然就出自父亲最喜爱的这卷《兰亭集》。
“师兄,你倒是说话呀!”看他怔怔出神,桓蝶衣越发好奇,“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萧君默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然后转向何崇九:“九叔,你回想一下,我爹失踪之前那几天,有没有哪一天是在魏王府值夜的?”
何崇九不知他为何问这个,但还是马上就想了起来,道:“二月二十六。”
萧君默略微沉吟,心中倏然一惊。
二月二十六,差不多正是他的密奏以八百里加急递进长安魏王府的日子,而父亲恰好在这一天值夜,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蝶衣,能帮我个忙吗?”萧君默忽然道。
桓蝶衣一喜:“你说。”
“帮我去慰问一下,那殉职的十二位弟兄的家人。”
桓蝶衣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就是想支开我。”
“我是分身乏术。”萧君默淡淡道,“你要是不帮,就算了。”
“我没说不帮啊!”桓蝶衣急道,“再说他们也是我的兄弟,我去慰问他们家人也是应该的,可我现在最想帮你的是查找伯父的下落啊!”
“我答应你,有任何进展随时告诉你,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也会跟你说,好吗?”
桓蝶衣无语,只好点了点头。
萧君默来到魏王府的时候,杜楚客虽然心里发虚,但还是满面笑容接待了他。
二人稍加寒暄后,话题自然转到了萧鹤年头上。杜楚客还是那套说辞,声称已多日未见萧鹤年。萧君默一边静静听他说,一边留意着他的表情。很快,萧君默就得出了一个判断:杜楚客在撒谎。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且不时会用手去摸鼻子。
萧君默侦办过多起大案,阅人无数,很清楚这是人在撒谎时下意识的表情和动作——饶你为官多年、城府再深,表面上多么滴水不漏,这种下意识的流露往往是骗不了人的。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萧君默当即起身告辞。
杜楚客热情地送他出来,边走边道:“贤侄放心,本官与令尊不仅是同僚,且相知多年,一定会尽力帮你查找令尊下落。再说了,魏王殿下一向赏识令尊,也不会不管这件事的。”
“那就多谢杜长史和殿下了。”萧君默笑着敷衍。
“贤侄这一路护送辩才回朝,可谓劳苦功高啊!”杜楚客忽然转了话题,“不过,听说你在陕州遇上了点麻烦,还牺牲了多名部下,可有此事?”
寻找辩才一事虽由魏王负责,但辩才一旦找到,萧君默便无须再向魏王禀报任何事情,只需直接向李世勣和皇帝禀报即可。换言之,自二月二十六日魏王接到萧君默的那道密奏之后,他便无权再过问辩才一案了,所以此刻,杜楚客才不得不出言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