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地滑翔在茫茫云海之上。新城看了看坐在窗边的木叶，她正侧头望着窗外，目光有些失神，新城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一团团洁白的云像无限铺漫的婚纱，浪漫到苍白。飞机就像隐匿云中的小小天空之城，载着满满的罪恶，污染着天空的纯白。这座城并非隐没于狂暴的云的漩涡之中，而是隐没在某些人狂暴的心思的漩涡之中，而承托着这漩涡的是什么呢?是一种曙光初现时的欣喜，是一种暗藏在温驯躯壳之下浓浓的杀意。

　　木叶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向他笑了笑，带着几分疲倦。新城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几秒钟，开口问道：“机场那个人是。。。?”

　　“嗯?”

　　“候机楼里的那个熟人，只是熟人吗?”

　　“要不然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聊天的时候跟平时说话不太一样。”

　　“呵，你也看出来了。”

　　“什么”

　　“我刚来C市不久在一家公司上班时候就认识他了，当时我刚进公司是普通操作工，而他已是公司老人了，他比我大十来岁，是线上的技术员，我们时常会见面，见面的时候就会说几句话，我知道他喜欢我，而我对他的印象也很好，后来就时不时的约会，那时候谈恋爱可不像现在这样开放，我们都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所以后来也没走到一起，现在想想，如果当初不那么固执，现在应该也是相夫教子，过着平凡的日子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诗吗，叫什么怜取眼前人?”

　　“满眼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呵，真不愧是大学生呢，知道吗，如果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就千万不要放开她的手，别像我这么老顽固最后沦落成孤家寡人。”她的话里带着几分悲凉，新城分辨不出她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的情感，像她这样的人会安心过平凡的日子，难以想象。

　　新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他对她的话感到十分震惊，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设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到那个人竟是木叶曾经的恋人，那个人看起来确实比木叶老很多，老得可以当她爸爸。

　　“刚才看到你的手不停的握拳头，是不是手指不舒服?”

　　“你是说这样吗?”木叶又重复起那个简单的握拳动作，“只是见到他才会这样吧。”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不重修旧好?”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况且他早就成家立业，儿子已经在读高中了吧，我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而且我也没有把握他也会像我一样把过去看的那么重，现在这样做一个蓝颜其实也很好。”

　　木叶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一段深深的回忆泥沼之中，窗外重重的云海像割裂天与地的刀，一双双迷失的眼睛就仿佛漫步在那锋刃上，如履薄冰般的挪向过往，却有不停地被过往划伤。

　　从马尔代夫回过之后，新城就在网络上联系了一家韩国整容医院，并安排美媛到韩国去整成木叶的样子，她们俩身高身材非常接近，如果戴着同样的一张脸，再加上那个独特的握拳小动作，相信候机楼里木叶那个老相好一定会注意到。新城找了借口从机场套出了那名值班人员的工作时间表，并购买了相应时间段里的航班，新城并不担心这名值班人员会暴露美媛的航班，因为直飞大阪之后美媛就会马上离开，他和美媛约好的目的地是本州岛最北边的青森县。他担心的是美媛出现的时候那名值班人员恰巧离开，或者就算木叶那个老相好认定出现在机场的是木叶他也不会报警，如果是这样的话，新城没有把握警察不会一直追踪木叶的下落直到查出真相。

　　不过这担心还是多余。当美媛在候机楼里焦急地等待着新城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的新城注意到那名值班人员的异样表情，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尤其是在看到美媛手上的小动作之后，他震惊的表情让新城很满意，而且木叶的老情人也非常配合地向警方报了案。很好，很好。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第十六章 念远

　　大概是由于纬度较高，青森县的春天比起C市要凉一些。门窗都敞着，远远地可以看到奥陆湾上几只孤独的船影。门庭上洒满花瓣，绵绵的风将浅浅的花香递送进来，像极了午后阳光下烘培出的奶油面包。她身着粉色印花和服，伏在矮桌前，轻轻抬起右手，极细的水声传来，像梦里惊不醒叶下昆虫的轻声呓语，絮絮念叨着，又戛然而止。

　　刚到日本不久，她就在当地有名的茶艺培训班报了名。她早就想着学插花学茶道，记得第一次见识茶道还是在一部日剧里，名字已记不起，只是女主角沏茶时温柔而端庄的样子成为她长久向往的目标。以前为了工作无暇他顾，并为此耗尽了她对宁静生活的所有向往，如果没有经历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如果没有来日本，那么学茶艺这样细枝末节的小兴趣会一直堆放在角落里，慢慢变旧，变质，变成虚无，直到她再想不起，直到她的世界完全被野心占据。不过还好，这次她也算是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稍事休息。看!她现在的样子多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太太，想到这儿，她浅浅一笑。

　　最后起水的时候还是产生气泡。她放下手中精致的茶壶，直起身来，走到廊前，靠着立柱，抬起慵懒的眼。此间天下春意盎然。枝垂樱恰逢其时，粉嫩的瀑布从半空中流泻下来，不着一丝痕迹地淌入人心，让人生出要热爱这世界的无数错觉。

　　多少花瓣就是多少美梦，只是她的季节里早已樱花落尽。她走在院子里，淋过一阵花雨，难以置信，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一串串半透明的哀怨。

　　与新城别过已逾半载，音讯阻隔，也不知他在C市那边现在过得如何。记得那一晚他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处理完身边事就会来日本寻她，现在想想却也是谎言。也许此刻，她的心情应该更紧张一些，新城是不是在C市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手头的事情太过繁琐，以至现在尚且无法脱身，他现在吃得怎样，睡的怎样，这些都应该是她担心的理由，可她偏偏紧张不起来。也许是这里的日子太过安逸，使得她忘却了人世间本该有的喜怒哀乐。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新城当初所殷切期盼的呢?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会心一笑。那晚与新城的□□好，让她拥有了这个肚子里的小生命，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自己孕育的小生命如此接近，她能想象到他在温暖子宫里酣眠的模样。最好长得像自己，这样或许还能少了愧疚。未来的日子充满未知，但毋庸置疑的是，她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独属于她的。

　　也许可以把这孩子带回C市让新城看一看。她努力回忆起新城的样子，没想到才这样短短的一小截时间就已经把他的音容笑貌冲刷地暗淡，这样看来，说回忆是人生活必需品，未免牵强。她不是一个习惯将自己幽禁在回忆里的人，走过的每一段路她都把所谓的美好随意丢弃，只剩三三两两爬满霉菌的人或事黏在心墙上，成为她孤单日子里最最无聊的消遣。新城是一个鲁莽而富有魅力的男人，面对别人坚固的防线也绝不迂回前行，这样的横冲直撞终于也在你的心墙上破开一角，然后任慌乱将你的内心肆意侵犯。他也是一个知道心疼女人的男人，在来日本之前，他给了她几张□□，说是他长久以来的积蓄，应该足够在日本买一套像样的房子，虽然知道这是一大笔钱，但在银行查询过之后她还是感到有些吃惊，几张□□的账户余额加起来正好三千万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