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看着男人默不作声地接过果子，妥帖地放入胸前的口袋，神色一瞬的复杂，眉眼微微半垂，“既然之前认出了我，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是因为不想再有牵扯?”

　　“不是的，”季睿兀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骤然抓住穆溪纤细的手腕，微微握紧，棕色的瞳眸中充斥着急切，声音沙哑尽撕裂，“两年前回来，我并未找到你们……”

　　室内一时的静默，穆溪静静地看了会儿忽然沉默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被赶出来了。”

　　男人微微一怔，握着手腕的手掌又紧了几分，眼眸间多了分淡淡的无措，“对不起。”

　　穆溪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一个开了口的果子递给男人，看着其喝下大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怎么会来这里?”

　　“张谦救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

　　“又是张谦吗……”穆溪喃喃自语，想起那个一身狼狈却仍是淡定从容的男人，手指不由敲了敲桌上厚重的蓝皮账本，“他给了我钥匙，却同时让你来拿这本账本，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不能及时拿走这本账本，也不会落入王莽或是陈百祥的手中。做事真是一丝不漏……”

　　“这是什么账本?”季睿边问着，边伸手揉了揉穆溪紧蹙的眉心。

　　“听说过几年前的特大走私案吗?”穆溪拉下在脸上作怪的手指，眉眼微微上挑，迎着男人吃惊的眼神，讥讽地勾了嘴角，“那次的案件，将所有涉案的贪官都拉下了马。然而，在京都的大头却都安然无恙，你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色逐渐暗沉，“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的确，当时中央确实怀疑过，京都一些的官员也涉及了这个案件，却苦于没有决定性的证据，”穆溪微微颔首，单手撑着下颚，手指捻着纸页翻动了几下。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找到几个赫赫有名的名字，在上着重点了点，“而这，就是决定性的证据。”

　　“想来，当初陈百祥被人从京都送到这里，想必就是京都的老头认为天高皇帝远，让他带着证据隐匿在此地。然而，事不如人愿，这本账本却在一个意外中不见了。可能王莽都没想到，时时刻刻想抓到的把柄，就在自己面前晃荡了这么久……” 语罢，穆溪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又是困惑地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口中喃喃，“但这却只有半本……”

　　“姐!姐!我发现了新情况!”少年高昂的话语蓦地隔着门板传来。

　　伴着门被撞开的声响，穆城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脚下在门槛处打了个踉跄，少年慌忙扶住了一旁的门把，才缓缓舒了口气。

　　穆溪被少年的动作吓得一惊，见其安然无恙才无言地叹了口气，语气轻缓，“别急，慢慢说。”

　　“我……”穆城抬起头，面上刚扬起的嘴角，在见到屋内的男人时忽地一抽，双眼兀地瞪得溜圆。指着男人的手指微微颤抖，一双杏眼似是要喷出怒气，“你怎么在这里!”

　　季睿饶有兴致地看着穆城一连串的变化，视线上下打量了遍拔高许多的少年，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调侃，“唷，臭小鬼长大了。”

　　“你!”

　　穆溪看着似乎天生不对盘的两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瞪了眼孩子气的男人，手指微屈，在桌面上重重地叩了两声，“说重点!”

　　少年话头被堵，只能愤愤地冷哼一声。上前拽回自家姐姐的手腕，往自己坐定的方向拉了拉，才道：“我将张谦的DNA与死者指缝的残余，以及绳子上检测出的DNA做了对比，信息完全一致。另外，由于绳子上女性DNA仍是寻找不到相符的信息，我尝试着寻找这两个DNA之间的联系。结果真的发现新成果!”

　　“我检测出了两个DNA中的Y-STR性染色体相同，也就说明两份生物检材来自于同一个父亲，因而可以推断，这一男一女存在血缘关系，属于同一个家族。随即我又对另外的22对染色体做出分析，其中的16个位点中，有3个位点不具备遗传关系。超过2个以上的标准，就可以排除是母子或者父女的关系。那么也就是可以说，这个DNA是张谦妹妹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你说什么!”猛地站起身，身子因行动过激而晃了晃，穆溪扶着桌子轻轻喘了口气，面色有些难看，“绳子出场时间不超过半年，而根据班主任和张谦的说辞，张珊是在两年前失踪或者死亡的。但如果绳子上的DNA信息是张珊的……”

　　穆城蓦地倒吸口凉气，双手交错地搓了搓汗毛林立的手臂，满目的惊疑不定，“这怎么可能!”

　　“让我想想……”穆溪烦躁地皱紧了眉头，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将脑内疑问的线索一条条罗列下来，“老屋内被砍得整整齐齐的腐木，却没有一丝余灰的灶膛，紧锁的柴房……”

　　“我应该想到的!张谦之所以强调他是同时杀害了两人，是因为他想给人一种，在老屋的地点犯案，只是这是两人碰面的地点的假象，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想淡化犯案地点的特殊性!他将两人分别杀害，却最后仍将两具尸体放于同一地点，也就证明那间老屋对于他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穆溪脚下的步子兀地一转，继而匆匆走向门外。

　　穆城看着似是着了魔的穆溪，错愕地眨了眨眼，“姐!你去哪!”

　　“老屋!”

　　☆、12

　　“这个锁上了啊，”少年盯着硕大的黄铜锁，苦恼地挠了挠头皮，视线四处转了转，“有没有什么斧……”

　　话未说完，“嘭”的一声门板应声倒地，季睿一脸平静地收回了抬起的脚，语气淡漠，“进去吧。”

　　穆溪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漆黑的柴房，眼前的景象令她微微一怔，“这是……”

　　二十来平米的小柴房内布置很简单，正中放置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一张靠墙的折叠床，再加上墙角的一个立柜，就是整个屋内所有的物品。屋内并没有想象中的藏乱，反而干净得一丝余灰都没有发现。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半截斑斑驳驳的红蜡，床上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被放置在床头。而最值得人注意的是，屋内几乎所有尖锐的物体，都被软泡沫塑料包裹得严严实实，角角落落白花花的装点透着股奇特。

　　“张珊果然没有死……”穆溪面色微沉，一把打开了面前的立柜。柜内除了几幅简单的碗筷，下层放着个用破布裹得密不通风的布包。一层层揭开掩盖的破布，那本静静放置的蓝色封皮的账本，令她瞳孔微缩。手指轻抚书皮，书页被轻轻掀开，指尖顿在密密麻麻的内容上，“这是下本!张珊难道和账本还有联系吗……”

　　季睿静立在桌边，视线专注地落到桌上残余的簇簇黑色粉末上，伸手捻了捻，一股熟悉的气味令他面色一冷，“小鬼，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