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谜影
现在,事情的整个经过都水落石出了,可是,冯征觉得自己心中仍然有着未解的疑问,于是,他对王福顺说道:“可是现在,我还是想不通,您为什么要冒名顶替王福生呢?这个原因,很令我困扰。难道是因为您有什么原因而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或许这与您当年一个人住在后院有关。陈子涵说过长生的母亲告诉他王家原本有个大哥叫王福顺,可是很小就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冯征在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转头看了看徐慧,徐慧也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确认的答复。
王福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这笑容中满含了嘲讽的意味,而这嘲讽的对象,分明就是他自己了,因而更显得苦涩。他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清朝的时候,宫里面是有太监的。那时候,对于男孩子来说,进了宫,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从此之后也就算不得是这一家的人了。这就是为什么家里人会只当我死了的原因了。事实上,我很小的时候就净身进了宫。或许,你们会感到很奇怪,我身为这家的长子,是要继承宗庙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但是,就是有这样的事。那时候,我父亲是做的古董生意,——其实,说是古董生意,不如说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古玩摊而已,没有什么大买卖的。家里买卖不大,也没有什么靠山。那时候,要想找靠山也不容易的,可是如果能在宫里接到人,自然是要好得多的。我父亲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做什么事情,当然都是考虑的利益的得失,所以是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的。其实,他一直到死也都还是这样啊,他以为用这些财产就能够弥补对我的亏欠了,看来他还是没有怎么改变的。”
王福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于是,我就进了宫。开始还好,家里做生意也还是会依靠些说是在宫里有人,可是后来,买卖做得大了,而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家里也只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了。再往后,就只对外人说是大儿子死了。其实,我在宫里的时候,一直都是和他们保持着联系的,有的时候,甚至会从宫中偷出来一些东西带给他们。——那时候,宫里已经有些乱了。”
冯征听完,也禁不住叹息了一下,问道:“可是,十七年前,那时的清朝还没有被推翻的,照理说,你是不能擅自离宫的,那么,你又是怎么可能在那时候回到家里来的呢?”
王福顺很淡然地说道:“原因很简单,我根本不是光绪三十年出宫的,而是在光绪二十六年。你应该知道庚子之战吧。那时候,义和团在旗下权贵的支持下引起动乱,八国联军攻进了京城,慈禧老佛爷也逃到了西安。一时间,局势非常的混乱。我就是借着那个时候偷偷逃出宫的。当时,王家已经迁到了京城,不过还好,当时这里也是外国人的居住区,所以没什么事情。我逃出宫,回到了家里之后,便只能藏在后院的房子里。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家人们并不欢迎我,事实上,他们早已不愿再对外承认有我这样的一个人了。更重要的是因为,太监私逃如果被发现,不仅是死罪,还是要牵连的。我想着,即使这样,也比置身在那混乱又处处危机的宫中要好的,所以,我就过了四年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
冯征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的,于是又问道:“即使这样,还有一点没办法解释,那就是,这件事情怎么能够隐瞒这么多年,即使吴伯愿意替您隐瞒,难道家中就没有其他的下人了吗?难道他们不会说出去吗?”
王福顺淡淡的回答:“那个时候,家里的下人还有老张,另外还有一个照顾萍儿的奶妈。他们对于我的事情,本就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再加上他们对于王福生也不怎么了解。亲兄弟毕竟还是有些像的,加上我又刻意的掩饰,大致还是能够蒙混过去的。那时候的萍儿又很小,只有一岁,所以是什么都记不得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够隐藏这么多年的原因了。”
到这里,一切的谜题似乎都已经解开了,可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解开谜题的欣喜,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悲凉。
☆、39、面对
王福顺抬头看了看长生,问道:“长生啊,按照你们刚刚说的,你应该是萍儿同父异母的哥哥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照顾你这个妹妹呢?”
长生郑重的点了点头。
王福顺认真的看着长生的表情,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放心了。”然后,他又用期盼的眼光看向了冯征他们,问道:“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吗?”
他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等待多长的时间,而是把大家的沉默当作是许可了。因此,他站起身来,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房间里一片沉默,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悲凉气氛之中,没有人说话。陈子涵见王福顺离开了,便也起身,对着冯征说道:“我想去和他谈谈。”然后,便也跟着去了。
陈子涵敲了敲书房的门,便听见王福顺在里面说道:“请进。”于是他便开门走了进去,并且反手关上了门。
陈子涵来到了王福顺的书桌前,和他对面坐了下来。只是看着王福顺,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王福顺原本对着纸和笔沉思,似乎是正准备要写什么。看到陈子涵进来,他淡淡地一笑,说道:“怎么,觉得我可怜吗?”
陈子涵仍然没有说话。
王福顺接着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我可怜的。我只是自作自受罢了,至少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
陈子涵认真地看着王福顺,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您说,我是学心理的。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能够看透人的内心,所以我总是觉得喜怒哀乐对于我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
王福顺颇有些自嘲地淡淡一笑,说道:“怎么样,您觉得我的心理有什么研究价值吗?”
陈子涵认真地看着王福顺,以一种非常认真的口吻说道:“其实,我只是很想知道,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不能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既欺骗着别人,同时也欺骗着自己,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那一定很痛苦。”
王福顺悠悠地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早就习惯了。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有的时候,连我自己也是不能完全分清的。我到底是谁?是年幼的王福顺吗?还是宫里的那个小顺子?又或者只是后院里那个见不得人、也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身份的‘囚徒’?我到底是谁?”王福顺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既然,我根本弄不清楚我到底是谁,那么,对于我来说,一直能活在王福生这个影子里,或许反而会好一些吧。”
陈子涵也叹了口气,问道:“那么,您恨我们吗?或许,原本我们是不该去查这个真相的。看来,有的时候,真相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不,陈先生。”王福顺很平静地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应该感谢你们的。事实上,我是真的应该感谢你们的,因为你们揭破了那个我坚守了十几年的谎言,让我不得不去面对这些真相。虽然说,有些伤痛,是应该隐藏了不再提起的。可是事实上,有些伤痛却是你藏得越深,它便会越痛,而且永远没有变浅、愈合的一天。它只会像毒蛇一般,不断的噬咬着你的内心,让你永无宁日。所以说,是你们拯救了我,是你们使得我不再自欺欺人,而能够去面对这些伤痛,是你们重新给了我让内心获得安宁的机会。我真的应该感谢你们的。所以,这次的费用,我是一定会付的,一点都不会少。因为,你们所给与我的,原本就更多。刚刚您的那句话说得不对,揭露真相虽然有些时候会显得有些残酷,却是永远都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