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
“你跟爱斯坦从没想过我会有什么成就吧?”
“对,我们大错特错。”
“那你要不要说个‘请’字……”
“操你妈的快把电切断!”哈利吼道,随即便听见“嘟——”的声音。他站了起来,抓着老妇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把她扶进浴室。“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他低声说,走出浴室关上门,朝打开的前门奔去,冲进灯光中,做好准备迎接排山倒海的子弹。
就在此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眼前那么黑,导致他一个踉跄跌在石板路上,往前滚去,心想自己是不是死了,随即明白是阿斯比·“崔斯可”·崔斯卓在变电所扳动了开关或按下了按键,给了他四十秒的时间。
哈利在漆黑中盲目地往前跑,绊到尖桩栅栏,感觉脚下踩到了人行道,再继续跑。他听见喊叫声和警笛声越来越近,但也听见汽车引擎启动时发出的咆哮声。他靠右侧跑,视线还算清楚,勉强能跑在道路上。看来他在维格兰雕塑公园南侧比较有机会逃脱。他奔过黑魆魆的独栋住宅、树木、森林。这一区依然处于断电状态。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他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弯,跑进网球场旁的停车场。碎石路上的一摊水差点让他摔倒,虽然脚步踉跄,他还是跑了过去。眼前唯一能反射足够的光线,并能被看见的东西是铁丝围栏后方的网球场的白色标线。他看见奥斯陆网球俱乐部的建筑轮廓,冲到更衣室的外墙边,压低身子,让汽车的两道头灯光线扫过。他在水泥地上侧躺下来,虽然动作缓慢,但还是觉得头晕。
他像老鼠一样躺着,动也不动,静静等待。
什么也没听见。
他望入黑夜。
毫无预警之下,灯光骤然亮起,令他眼花。
亮起的是屋檐下的灯,电力恢复了。
哈利躺了两分钟,聆听警笛声。俱乐部旁的马路上,车子来来去去。是搜查队。这地区可能已经被包围了,不久警犬队就会出动。
他无法再继续移动,只能闯进屋内。
他站了起来,探头朝墙角另一侧望去。
他看见红灯旁有个箱子,门边有个键盘。
国王出生的那一年。天知道是哪一年。
他回想八卦杂志上的照片,试着键入一九四一。哔一声传来。他抓住门把推了推。还是锁着。等一等,皇室家族在一九四〇或一九三九年前往伦敦,那时国王是不是已经出生了?他的年纪可能还要再大一点。哈利担心密码只能输入三次,如此就会被三振出局。说不定是一九三八。他推了推门把。可恶。还是一九三七?绿灯亮起,门开了。
哈利悄悄进门,听见门在身后锁上。
一片寂静。安全了。
他打开电灯。
是间更衣室,里头有木长椅和铁置物箱。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筋疲力尽。他可以在这里待到黎明,直到搜索行动取消。他查看室内,里头有水槽、镜子、厕所、开了四朵花的盆栽。他打开更衣室内侧的厚重木门。
里头是桑拿房。
他走进桑拿房,门在身后关上。里面弥漫着木头香味。他在冷的电热炉旁一张宽大的木长椅上躺下,闭上眼睛。
30
他们一共三人,手牵着手,正在走廊上奔跑。哈利高声说他们得把手拉紧才行,这样雪崩来袭时大家才不会被冲散。他听见雪崩从后方逼近,先听见隐约的隆隆声,接着是轰然巨响。雪崩怒吼而至,那是白森森的黑暗、黑茫茫的混乱。他奋力把手握紧,但还是感觉他们的手从他手中溜走。
哈利心头一惊,醒过来,看了看表,发现自己睡了三个小时。他深深呼了口气,仿佛这口气憋了很久,只觉得浑身是伤,脖子疼痛,头痛欲裂,而且满身大汗,连西装都湿了,出现一块块的深色水渍。他不用转头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电热炉:有人把烤箱的开关打开了。
他站起身来,蹒跚地走进更衣室。长椅上放着几件衣服,门外传来球拍的击球声。原来这些球友打算在打完球之后使用桑拿房。
哈利走到水槽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眼血丝,脸皮发红浮肿,脖子上缠着荒谬可笑的银色封箱胶带,胶带边缘嵌入柔软的肌肤。他洗了把脸,走进晨光之中。
球场上有三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退休人士,肌肤晒成古铜色,具有退休人士特有的细长双腿。他们停下来,看着哈利,其中一人调整眼镜。
“我们打双打还差一个人,年轻人,你想不想……”
哈利直视前方,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话。
“抱歉,我有网球肘。”
他朝斯科延区走去时背后依然能感觉到那三人的视线。这附近应该有公交车经过才对。
楚斯敲了敲欧克林处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米凯站着,手拿话筒放在耳边,看起来很冷静,但楚斯太了解他了,只见他的手不断拨弄着精心梳理的头发,加上稍微急促的说话方式和蹙起的眉头。
米凯挂上电话。
“今天早上压力很大?”楚斯问道,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给米凯。
欧克林处长用惊讶的神情看着咖啡杯,接了过来。
“是署长打来的,”米凯说,朝电话点了点头,“记者都在追问他马瑟卢大道发生的事,那位老太太的家被轰得七零八落,他要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回答?”
“接警中心接到维斯特墓园警卫的通知,说有人挖掘古斯托·韩森的坟墓,立刻派警车前往。同人抵达时,嫌犯已经逃走,就在这时马瑟卢大道发生枪击事件,有人持枪射击某个闯入民宅的家伙。老太太饱受惊吓,只说闯入者是个很有礼貌的年轻人,身高两米,脸上有条疤。”
“你认为这起枪击案跟掘墓有关系?”
米凯点了点头:“她家客厅地上的许多泥土确实来自墓园。所以署长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跟毒品有关,是不是又发生帮派冲突,情况是不是在我掌控之中,等等。”米凯走到窗前,用食指抚摸着窄鼻梁。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楚斯问道,谨慎地喝了口咖啡。
“不是,”米凯说,背对楚斯,“我只是在想,我们接到匿名线报说那天晚上整个灰狼帮都会出现在麦当劳那次,你是不是没参加逮捕行动?”
“对,”楚斯说,咳了一声,“那晚我生病,没办法去。”
“你最近也是生同样的病吗?”米凯说,并未转身。
“啊?”
“有些同人抵达摩托车俱乐部时非常诧异,因为门没上锁,他们在想图图怎么可能会跑出去,因为奥丁说那天晚上他让图图负责看守。没有人知道我们会突袭吧,是不是?”
“据我所知是没有,”楚斯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米凯继续看着窗外,摇晃脚跟,双手叉腰,身体前后摆动。
楚斯擦了擦上唇,希望汗水不那么明显:“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