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我还没有来得及扣动门环,汉弗莱斯已经打开了门。他的脸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骷髅。
汉弗莱斯走出门来,站到阳台上,关上了身后的门。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就在这儿,”汉弗莱斯说,“他是几分钟之前到的。他来告诉我,是他杀死了拉尔夫·辛普森。”
“你打算怎么办?”我望着汉弗莱斯问。
“我已经给斯潘纳警长打无了电话,他正在来的路上。”
汉弗莱斯用他的手指,掠过稀疏的头发。他的姿态和声音,一样轻而遥远,仿佛远离现实之外。
“这是个悲剧。”汉弗莱斯无奈地说,“我曾经认为: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是个好人。”
“罪恶的传播往往如此,”我说,“它具有传染性。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不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汉弗莱斯沉默了一会儿,“伯特刚才谈起了克尔凯郭尔。他引用了他关于清白的箴言。他说清白就好比一个人,站在深渊的边上,你无法做到低头看了深渊,还保持自己的清白。一旦你看了,你就犯了罪。伯特说他往下看了,因此,在他杀死拉尔夫·辛普森之前,就已经犯了罪。”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还是对自己太宽容了,”我点头说,“他不是在往下看;他是在向上看。向上看那山顶的豪宅——那个财富栖息的地方。拥有辛普森家族四分之一的家产,他想让自己也高高在上。”
汉弗莱斯缓缓地说:“我不明白。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从来对钱不太在乎。我现在也不认为,格雷夫斯很在乎钱。但是,他竟然发生了变化。阿尔伯特痛恨拉尔夫·辛普森,很多人都恨他。辛普森让每个为他工作的人,都感到自己像个仆人。但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感觉还不止如此。他一生勤勤恳恳,突然整个事业都崩塌了。事业对他失去了意义。对于他个人、还有这个世界,不再有道德和正义可言。那就是他放弃检察官工作的原因。”
“这个我并不知道。”我摇头说。
“最终,他向这个世界茫然地挥拳一击。”汉弗莱斯遗憾地说,“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杀死了拉尔夫·辛普森。”
“并非是茫然,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一击。”我冷冷地说。
“他是非常茫然的!……”汉弗莱斯坚持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的伯特一样痛苦的男人。”
我回到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身旁。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在这儿。你对他的判断,并没有全错。他决定做正确的事。”
“他要坦白罪行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抬头问我。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为人太诚实了,他不能说谎到底。如果没有人怀疑他,或许他可以做到的。每个人的诚实都是有底线的。”我遗憾地叹息着说,“但是,他知道我发现了真相,因此,他就到汉弗莱斯这里自首了。”
“我高兴他选择了这样做。”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冷冷地说,但是,她接下来发出的声音,却否定了她的话。她趴在方向盘上,使劲地抽泣抖动着。
我扶起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自己驾驶着汽车。
在我们下山的路上,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灯火阑珊。它们看起来仿佛不太真实。星星和灯火,像萤火虫一样闪着光,在黑色的虛无中闪着清晖。在我的世界里,真实的是我身旁的这个女孩儿,温暖、颤抖而迷惘。
我本来可以伸出手臂,把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拥入怀里,将她据为己有。她是如此茫然柔弱。但是,如果我这样做了,一个星期之后,辛普森小姐便会恨我。而六个月后,我可能会恨米兰达·辛普森小姐。
我把手放在自己身边,让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一个人,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辛普森小姐伏在我的肩膀上哭泣着;换成任何别的人,她也会这样做。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哭泣,渐渐地停下来,成为了一种稳定的节奏,她慢慢地睡去了。
斯潘纳警长的车在山脚下,从我们旁边开了过去,朝着正在等待的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所在的房子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