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梳妆台上的天使雕像变得越来越大,白色的陶瓷仿佛开始变色,皮肤变成淡粉色,颧骨上也有一丝粉红,黑色的飘逸长发,黑色的眼睛中闪耀着火光。这是男人,还是女人?很难说。天使开始向前走,一只手藏在身后,长着白色羽毛的厚重翅膀沙沙作响,伸展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宽度和高度,比墙壁和天花板都大。
“你是谁?”安琪问道。
“别害怕,我是复仇天使,应祈祷而来。”
“我祈祷了吗?”
天使摇了摇头:“不是你,安琪,是其他人。”
“你想干吗?”她小声说。
“和平。”
“难道我们不想要吗?”安琪不禁一笑。
“正义,复仇,圆满。”天使将手从背后抬起,手中握着一把银色长剑。长剑顶端冒着火焰,贪婪地舔食着漆黑的夜空,而头顶本应是天花板。
感谢老天,夜空不见了,安琪从睡梦中惊醒,屋里残留着火焰烧过的痕迹,没有人能解释得清楚。
闹钟响起的时候,安琪从摇椅中蹦了起来。她没打算要睡觉的,环顾屋内,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被移动过。没有新的信件,没有陌生的礼物。她还依稀记得,那个奇怪的梦中有一双拍打着的翅膀,但是随着阳光愈加强烈,这个梦很快就消失了。
她头晕眼花,全身无力,但是学还得上,衣服还得打理,妆更是要化。还好,那几个替身都还算消停。从家到学校也就一公里路,公交车都嫌太近,懒得载她。母亲坚持每天开车送她上学,好像在高峰期走上十五分钟的路,她亲爱的女儿就会身处险境。是的,现在说什么防范,还有用吗?
今天早上,母亲很早就得出门,参加月度员工例会,所以安琪提出,想一个人走路上学去。外面寒风凛冽,安琪套了一件羽绒夹克,出门了。
她并不能算出门最早的那个,此时,哈里斯夫人已经推着婴儿车在外面散步了。看到安琪,她挥手打招呼,来到她身边。“你妈妈最近感觉好点了吗?”她问道。从她的语气能够推断,她所谓好是在问母亲怀孕的事情。
安琪耸了耸肩说:“她不怎么提这件事。我觉得,她每天早上都特别痛苦,她都这个年纪了,还这样找罪受,何必呢?我是说——”
她发现哈里斯夫人的年纪应该和母亲相仿,赶紧住嘴。
哈里斯夫人笑了起来:“她很有勇气。当然,乔治和我也努力了好几年,最终我们想通了,还是决定收养小萨米,他是上天赐给我们的。”
她拉开小毯子,露出了一个正在做美梦的小天使。长长的、淡淡的睫毛都快刷到那胖嘟嘟的小脸蛋了。他嘴唇紧闭,上面挂着一个小泡泡。安琪觉得,这是她见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情景。
“他多大了?”安琪说,“到时候,如果他和妈妈的小孩成为伙伴,那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快九个月了,”她说道,“他特喜欢爬,马上就会走路了。他很少像现在这么安静。”
“你需要保姆吗?”安琪还没来得及开口,话就先说了出来。她哪里懂得保姆做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有参加过红十字会的课程,不过在妈妈的小孩生出来之前,这是一个学习照顾小孩的好机会。
哈里斯夫人笑着说:“当然了,安琪。太谢谢你了,乔治和我晚上老想出去放松放松,当然我们也很爱萨米啦。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个定期的保姆工作。我年轻的时候,当我拿到打工赚来的钱,别提有多开心了。”
“萨米。”安琪看着小宝宝在呼吸,嘴巴上的小泡泡抖来抖去,“你知道他的背景吗?他看起来像个美国人。”据安琪所知,被收养的孩子中,中美洲的孩子比较多。
“这是私人收养。他母亲刚生下他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愿独自带他。”
“好惨,可怜的小家伙。”她紧紧闭上双眼,“至少,他很幸运,遇到了你和哈里斯先生。我希望妈妈的孩子和他一样可爱。哦,天哪,我得赶紧上学去了。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安琪从前街走出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刚才的寒暄花费她不少时间,迟到是在所难免了,但是如果因此而找到一份工作,这也不算坏事。
“需要搭车吗?”格雷格打开车窗说。
安琪有点犹豫,上次见面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点尴尬。
“来吧,快上来,外面冻死了。”
“谢谢。”安琪穿过马路,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了车,把背包放在脚边。她扣上安全带,开始观察自己的指甲。
格雷格启动了汽车。
“这几天怎么样?我们还没好好谈谈。我觉得你一直在躲着我。”
安琪由尴尬转为恼火:“我们的确没有好好谈,因为没什么好谈的。我确定,丽薇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什么都没对她说,”格雷格轻轻说道,“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
“哦,好吧,谢谢。我,呃,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是指,我不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反正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
“安琪,没事的,真的。你就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他说着,右手从方向盘上轻轻放在了安琪的膝盖上。
“什么?”
“我……也许不应该停下来。”
安琪现在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你是对的,如果你和丽薇是……”
“我们不是,”他打断道,“我是说,我和她没有做出任何承诺,我们只是在一起玩玩。但话说回来,和她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
在距离学校几条街的地方,他熄了火,把车停在路边。他握着安琪的手说:“安琪,我真的好想你。你回到了我的世界,但是还没两秒钟,你就消失了。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继续……”
“那丽——”
格雷格给了她一个吻,她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了漂流河畔的阵阵风声,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刺眼的阳光。逝去的三年时光终已逝去,她又再度回到十三岁,陷入初恋那不可思议的魔力中。她叹了口气。他把她抱了起来,换了个角度放回到座椅上。变速杆戳到了她的后背,她叫道:“嗷!好痛!”
“这儿不太舒服吧?”他说着,看了看后座。安琪则看了一眼时钟,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而他们还在车里卿卿我我!这一切值得吗?
当然了,该死的。
身体里有个声音怂恿她。医生之前告诉过她,让她听从体内的声音。为什么不呢?
他们两个下了车,然后坐在后座上。“快低头!”格雷格悄悄说,把头藏在挡风玻璃以下的位置,“低头!”
“傻瓜。”安琪咯咯笑着,抱着他说,“你才是。”她搂着格雷格的脖子,和他贴得很近,毕竟,车子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