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不放过
“听着,洛克伦女士,”那个警长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信任你,知道吗?”他贴着桌子从对面推过来一张纸。艾米认出来了,那是一张从蛛网系统中打印出来的表格,是盖尔牧师去世那晚查理的药物申领表格。
当玛丽·兰德再次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那张来自蛛网系统的纸已经不在桌上了,而问询开始时艾米心中的那股怒火和满心的戒备也不在了。现在坐在那个地方的是个表情惊讶、眼眶里充满泪水的女人。玛丽看着桌子对面受审的护士,又看了看身边的警察们,但是丹尼似乎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没有再次开口的意思了。看起来,他似乎正在用尽力气控制面部的所有肌肉,努力不笑出来。
艾米以前看过查理的蛛网系统记录,所以立刻就认出来了。起码对于她来说,他的记录再好认不过了。她总是一次次努力保护着查理不被这个世界欺负,不遭受那些不公平的指责,但丹尼给她看到的这张纸很显然足以说服她,不要再继续这么做了。有史以来,这是头一次,似乎查理真的有可能在值夜班的时候干了一些奇怪或是不好的事情。她现在终于说服自己开始相信这一点。但她所不能接受、无法想象的是,她对这张纸上的内容持有跟其他人一样的观点与怀疑。
进家门之后,艾米将自己的大衣和钱包统统扔到了沙发上,从冰箱顶部拿了一大瓶波尔多葡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艾米举着酒杯,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有没有什么心灵自助的书可以帮她解决这种事儿?她以前看过那些药物申领记录,她也知道盖尔牧师身上发生的事情,不是所有的护士伙同着干了这件坏事,而是一个护士做了这一切,是那个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干了这一切。
也许这样很自私,不过第一个闯入她脑海的想法确实一直挥之不去。她就是相信查理—一直都很相信他,就像对其他几个人的信任一样。得到她信任的人可不多,男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她整个饱受凌辱的童年毫无秘密可言,那个对她实施性虐待的人曾经一直是她所生活的家庭的一员。所有人都信任那个男的,只有艾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了解人性,也深知人类到底有能力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在整个成长的过程中,这个躲在壁橱、障碍物或是地下室门后的小女孩,在一遍一遍不停地对宇宙祈祷,渴望自己可以拥有隐形的超能力,但现实不但没有满足她的愿望,反而让他一次又一次成功地找到了她。所以,到了最后,她终于意识到,所有人当中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自己。曾经有一次,她真的拿着自己的存钱罐跑到了当地的精神医疗中心,问那个面带惊讶的秘书:“这些钱可以让我买几个疗程的心理治疗?”
长达几年的心理治疗终于让她慢慢走出了童年的阴影,她还是决定生存下来,并茁壮成长,成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她不希望自己困在童年的阴影中,以致整个人生都被童年的破败所损坏、挤压、变形。她觉得自己强大到足以克服这一切,于是她开始扮演更加坚强的角色。在心理治疗师的帮助下,她决定融入这个全新的世界,而开始逐步建立对身边人的信任是融入的时候必须经历的一件事儿。加入重症监护病房的工作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那里的患者需要照料一切,患者们的依赖让她必须用关怀来回馈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护理的重点也在于此,的确薪水还不错,但双方建立的信任则是更重要的一部分,它是可以让双方都治愈的重要桥梁。如果蛛网系统的显示记录是正确的,那她将毫无辩护的理由和筹码。因为她连保护病人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没有做到,她辜负了患者的信任,不仅那些患者很不安全,她自己也感到异常不安。
08
提姆和丹尼在11月24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工作了。皇冠福特车的前排座位上还能闻到他们的须后水和浴液的香气,打包带走的发泡奶油甜甜圈和一叠尚未翻动的晨报开启了他们的清晨。两人驱车一路向北驶出新泽西州,沿着没有修好的小路,经过一个个农场和蔬菜摊,伴随着盘山道上的每一次转弯,越走越深。他们计划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在医院外搞定,在那个女孩改变主意之前,直接跟她本人对接。与此同时,艾米在很远的地方已经开始了长时间的通勤,从医院归来正往家驶去,跟他们有着几小时路程的距离。
丹尼将那个女孩的事情讲给提姆听:30多岁,有孩子,当了14年护士,金发美女,性格强势。在病房里因为是查理的朋友,甚至是好朋友,而被大多数人熟知。这一次将调查的细节透露给艾米确实是一场筹码不小的赌注,她很有可能将这一切都透露给她的好朋友查理。丹尼到现在都不确定,当初自己是如何下定决心要选择这个女孩的。有一部分确实是凭直觉,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蛛网系统上所显示的那些药物取消记录是很不正常的;也是同样的第六感告诉他,在这种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相信这个女孩似乎是最正确的选择。玛丽·兰德离开房间的契机刚好让他验证这个想法。
“兰德干吗离开房间?”
“不知道,”丹尼答道,“也许她想上厕所吧。反正无论怎么说,她离开那个房间了,所以我就抓住机会将那个蛛网系统里打印出来的材料递给了她,然后她就好像被雷击了似的,砰的一下,当时就傻了。”
“她说为什么了吗?”
“嗯,是的。开始她就是那么—吓呆了。”丹尼解释道,“然后她开始说话了,‘哦,上帝啊!我操!’就这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惭惭语速就放慢了,就跟个当堂受审的证人似的。”
“噢,”提姆很吃惊,“看来她也认为库伦这家伙有问题。”
“我觉得她想努力理清思路,她有点迷失了。我的意思是这一下信息量有点太大,让她一时琢磨不过来,有点儿短路了。”
“那关于蛛网系统她还说别的什么了吗?她看见什么了吗?”
“大部分时间她说的还是‘我操’,不过她也确实说了点儿别的,比如:‘查理和我,我们一起处理了很多病人的遗体。’”
丹尼解释着他当时的想法,他以为这女孩随时都会大哭出来,但是因为不知道兰德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回来,所以他不敢再进一步跟她探讨下去,也没敢给出更多的信息,而是直接换话题了。
艾米在查理被开除之后联系过他,给他打过电话。他说有人看过他的照片,可能是来自圣卢克医院的家伙,然后知道了他现在的工作地点,于是给萨默赛特医疗中心打电话举报了。
“你们说的是什么照片?”
“他们发邮件的时候附在上面的宣传照。”丹尼说着从自己的文件夹里翻弄出一沓报纸,“你看,这家伙的照片在医院招聘的宣传广告页上印着呢。”
提姆将目光从路上收回瞥了一眼,是招聘的传单,医院会将这些发给他们认为有可能来应聘的护士们,查理·库伦微笑起来的照片像学校里模范生的展示肖像。“你逗我吧。”提姆很吃惊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