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房客
招揽房客?过去她一直认为这种想法太愚蠢,而且那该是由她从事的副业,班丁才是养家活口的人啊!
但他们后来还是一起张罗了,而且一开始就做得不错,那是在海边的一幢房子,生意虽然不如期待中那样好,但让他们赚了些钱。但是后来流行猩红热,他们和其他无数不幸的人就此一蹶不振。生意失败,害得班丁夫妇负债累累,甚至积欠好心的旧雇主一笔巨款,数额多到偿还无望的地步。
此后,他们没再回去从事仆役工作,不论是在一起或分开工作;而且决定做最后一次的努力,运用身边仅余的一点钱,取得这栋位在梅里本街的房子租契。
过去那段有吃、有住,虽无私生活却经济不愁匮乏的帮佣生涯,他们是各自住在可以鸟瞰丽池公园的宅第里。所以定居在这个区域似乎是个好计划,尤其班丁外表出色,不时可以在私人宴会中找到侍者的工作。
然而对像班丁夫妇这种人来说,人生的变化尤其快速难料。他的两位前任雇主移居到伦敦的另一区,另有一位搬到贝克街,后来破产了。
而现在呢?现在就算有人找他做仆役,班丁也无法接受了,因为他已经将工作服卖了。他并没有事先询问妻子的意思,虽然那似乎是一个好丈夫应该做的。他只是独自出门将衣服卖了,做妻子的也无心多问。就在当天晚上,他无言地将部分卖衣所得交给她,而她却用这笔钱为班丁买了最后一包烟草。
班丁太太坐着回想这些痛苦的记忆,突然间,前门传来连续两声巨大、颤抖而且不确定的敲门声。
第二章
班丁太太紧张地跳了起来,站在黑暗中倾听了一会儿。门缝下透出的光线,让房间显得更暗更沉,而门后班丁正在阅读报纸。
敲门声再度响起,巨大、颤抖而不确定地响了两声,而不是一声。她告诉自己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有人想来住房,他的敲门声必定清楚、快速、大胆而自信。不,这一定是乞丐之类的人吧!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任何时间都可能上门,或哀求或威胁地向人乞讨。
这些男人女人,特别是女人,留给班丁太太极不好的经验,他们来历不明,默默无闻,是漂流在各大城市的无业游民。但自从她为了节省开销而不点灯后,就很少再受这类不速之客的打扰;他们是夜行的族类,往往被亮光吸引,而不会去干扰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她打开起居室的门。班丁距门口较近,但是她比他更善于对付那些古怪难缠的人;然而今晚她还是希望班丁去应门,但是班丁仍然坐在那儿专心地阅读报纸。当他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时,只抬头说了一句:“你没听见敲门声吗?”
她不答腔地走进大厅,慢慢地打开大门。
在门前入口三阶的最上阶,站着一个瘦削高个儿的男子,身着双重披肩的外套,头戴一顶老式的高顶丝质礼帽。他佇立在那儿,对着她眨眼,可能是大厅走道的光线令他感到刺眼吧!班丁太太训练有素的判断力立刻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看起来古怪,却是个温文有礼的绅士,而且他的出身阶级就像前几任雇主所接触的层次。
“这里是不是有房间出租?”他问道,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尖锐、不稳定而犹疑的成分。
“是的,先生。”她的语气不很确定。
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人——那种他们愿意请入这高雅房舍的人——造访他们的住所。
她本能地闪到一边,这位陌生人走过她身旁,进入大厅。
这时,班丁太太首次注意到他左手拿着一个小袋子,那是个很新的袋子,用坚固的棕色皮革制成。
“我正在寻找一些安静的房间,”他说道,又梦呓般地重复了一次,“安静的房间。”说着的同时,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他蜡黄的脸亮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大厅的布置毫不含糊,而且非常干净。
这儿有个整齐的衣帽架,还有与墙上壁纸颜色相称的高级暗红色呢绒地毯,让访客疲惫的双脚感到柔软、舒适。
这是一个上等的寄宿之处,而且显然的,它的管家也是一流的。
“您会发现我的房间都很干净。”她温和地说,“目前我有四个房间可以出租,除了我们夫妇俩住之外,其他房间都是空的。”
她的语气冷静有礼。这位准房客说话彬彬有礼、讨人喜欢,让已捉襟见肘的班丁太太回想起快乐而衣食无虑的年轻时光。他的及时出现简直太美好了,令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听起来很合适,”他说道,“四个房间?哈,或许我只要两间,但是,在选择之前,我想四个房间都先看一看。”
多么幸运!多亏班丁开了灯,否则这人也不会找到这里。
她转身走向楼梯间,几乎忘了大门还是开着的,还是这位已经在她心目中成为“房客”的陌生人走过通道,为她关上了大门。
“啊!谢谢您,先生。”她说,“抱歉,麻烦您了。”
他们的目光相遇。
“在伦敦,开着大门很不安全。”他说道,语带严厉,“希望您不常做这样的事,太容易让人潜入了。”
班丁太太十分难过。尽管他的口气仍然礼貌,但显然已生了气。
“先生,我确定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她慌忙答道,“您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这时,透过起居室紧闭的门,传来班丁先生的咳嗽声,那不过是一小声干咳,却引来这位未来的房客粗暴的反应。
“那是谁呢?”他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那不过是我的丈夫。几分钟前,他出门买了报纸,我想,他可能受寒才咳嗽的。”
“您丈夫?”他看着她,带着专注而猜疑的眼光,“请问他的职业是……”
班丁太太挺直了身子。班丁的职业是什么,不干他人的事;但是,表现出不悦对她并没好处。
“他现在做临时仆役。”她语气僵硬地回答,“他以前在一位绅士家里服务,先生。当然,如果您要求,他也可以侍候您。”语毕,她转身走上狭窄而陡斜的楼梯。
在第一段楼梯的顶端,是班丁太太自称为客厅的楼层,范围包括前面的起居室和后面的卧室。
她开了起居室的门,并点亮了灯。
这房间很讨人喜欢,虽然家具有点拥挤;覆盖在地板上的是如青笞般的绿色地毯,桌子周围摆着四张椅子,大约放在房间的中央,对着门口的角落里则摆着一个宽敞的老式橱柜。
深绿色的墙壁上挂着一系列的八件版画,是早期维多利亚时代的美女画像。这些美女穿着美丽的蕾丝薄纱舞宴服。班丁太太非常喜爱这些图画,而且认为这些摆饰为起居室增添了不少细致优雅的情调。
当她点灯的时候,心中雀跃万分,很庆幸自己在两天前曾打起精神将这房间彻底重新布置过。
这房间住过不老实又肮赃的房客,还是班丁夫妇以“找警察”威吓他们,他们才搬走的,自此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房间都不曾打扫过。现在它已整理得井然有序,惟一让班丁太太感到遗憾的是,她没有白色窗帘可挂,但如果这位房客真的租下房间,这问题很快就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