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头刀
当我在医院醒来时,发现坐守在旁边的奶奶俨然苍老了十岁,原本只是灰白的头发全都成了银白色的了,苍老而疲倦的面容比昨天所见更令我惊心。
我后悔莫及,决定再也不能令奶奶伤心了,之后的四年,我每年生日时都乖乖喝了庆生糊,即便后来我考上了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大学。
2007年,我是广州大学新闻传播专业的大三学生,那几天刚考完试,过了暑假就升大四了。
距离我的二十一岁生日还剩五天,然而,我没有接到奶奶的提醒电话,往年这个时候奶奶已经提醒我两三次了,如果我有事耽搁不能回家的话,她便会赶来学校。
东河村还没有电话,手机信号也几乎没有,我只能打电话到镇上的李叔家问情况。李叔家是前几年从村子里搬到镇上的,奶奶通常都是到李叔家里打电话给我。
李叔却说我奶奶最近没去过他家里。
又过了两天,我依然没有奶奶的消息,距离生日只有三天,我心里莫名觉得焦虑,把手上的兼职推给室友,给女友发了条信息,匆匆收拾了东西坐火车回贵州。
☆、第2章 夜路惊魂
农历六月十三下午五点,我回到上原镇,买了个手电筒往大山里赶,预计七点多能回到家。
盛夏时节,天黑得比较晚,晚上七点有时还能看见晚霞,但此时的天色有些暗,似乎要下雨,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步入山。
半个多小时后,山里忽然起了雾,而且雾气越来越大,我开了手电筒也看不清楚十米外的景物了。
东河村是上原镇最贫瘠的村落,摩托车都开不进去,一路上经过好些树林和灌木山坡,野风吹拂时,哗啦啦地响,偶尔响起不知名的怪鸟叫声,显得阴森。
我过年离家时,东河村只剩十来户家庭暂时还没攒够钱搬到镇上。
忽地,树林里传出沙沙响声,但当我凝神倾听时,却什么都没听到。
或许是某些小动物经过吧,我摇了摇头继续前行,不多时看见了一块地标式的大石头,心中微喜。
这是东河村外十里的豹子林,那块大石头就是豹子林的标签,小时候我也没少站在上面尿尿,和张大虎比谁尿得远。
这时,我闻到一缕颇为熟悉的味道,血腥味。
我心中吃惊,待得走近那大石头一看,但见光滑的石头表面写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前进者死。
字迹很潦草,但飘散的血腥味一下子勾动了我心底的担忧,不安的感觉刹那间强烈十倍。
“谁写的血字,村里发生什么了什么事?奶奶……”我的心脏砰砰剧跳,忽感一股阴冷袭身,抬头一看,大石头前方五米左右突兀出现一个人影。
我悚然一惊,但马上就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张牛叔,张大虎的父亲。
“牛叔,你怎么在这?”我惊呼道。
牛叔不语,两秒后似乎才认出了我,咧嘴笑了笑,朝我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向村里的方向走去。
“牛叔等我!”我快步跟上,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没有手电筒的牛叔,他始终走在我前面五米左右。
“牛叔等一等,这大石头上的字是怎么回事?”我想靠近一点,但背包里有好些南方特产,颇为沉重,却是跟不上牛叔。
牛叔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走得快,但每过一会儿便停下来等我,依然朝我招手然后转身继续赶路。
微风吹拂,我忽然觉得特别阴冷,心中莫名一颤,浮现一个骇人的念头,但马上又觉得自己太疯狂了,那是不可能的。
但情形确实有些不对劲,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信号,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跟着牛叔。
半个多小时后,我看见了村口的小河,这时,浓雾散开,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在山村里,牛叔没有在前面等我,应该是直接回家去了。
小河的对面就是东河村,二三十栋土楼坐落在山坡上,我家在山坡的高处,也就是村尾。
“怎么这么安静?”我皱眉嘀咕,这个时候的东河村应该是一天里最热闹的,下地的人们纷纷回家,彼此招呼,牛羊成群,炊烟袅袅。
然而,往日的景象不见了,山村里静谧得有些阴森。
我快步走上石桥,就在这时,河里忽然咕噜一声冒出一个大水泡,我定睛一看,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自水下浮了起来,唯独那双眼完好分明,死死盯着我。
我心里发怵,浑身汗毛竖立,拔腿就跑。
我心里既惊悚又担忧,一口气跑到了村中心张大虎的家门口,依然没看到任何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东边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山风增强,带着微弱的呼啸冲过土楼巷子,发出如泣似诉的声音。
“大虎,牛叔。”我朝屋里叫了两声,没人应答,上前轻轻一推,木门打开了。
咯咯咯,一只大公鸡扑棱着跳出来,惊弓之鸟般朝山坡下滚去。
我避开大公鸡抬头一看,心脏剧跳。
夜色下依稀可见前面的土房子外挂满了白布条,这情景说明那屋里在办白事。
“是谁?大虎……”我快步冲进庭院,推开土房的木门。
屋里黑暗,无人,我打开手电筒,却突兀照在一张煞白的面孔上。
“啊!”我惊呼一声退后半步,随即认出那是张牛叔,心中稍松,便走上两步要打招呼,但是,光束随之向前移动,我悚然看见张牛叔的头顶两公分外有一块黑底红字的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慈父张牛之灵位。
一股阴寒之气从我的脚底直蹿天灵,使我浑身冰冷僵硬,唯独心脏砰砰剧跳。
牛叔的灵位,牛叔死了?那我之前看到的……是……
我喘着粗气,壮着胆子扫视屋内,在张牛叔的尸体旁边还发现了张婶,颇为臃肿的张婶躺在牛叔身边,其头顶不远处同样立着一块木牌,慈母李飞凤之灵位。
“大虎立的灵位,大虎呢?”我暮然惊醒,却不敢叫唤,手电筒扫射,几秒钟发现大厅尽头的香案上同样立着一块不太规则的木牌,上写:张大虎之。
之什么?当然是之灵位,这神主牌还没写完,而且,张大虎给自己写神主牌?
我心胆俱寒,脑中一片混乱,踉踉跄跄跑出牛叔家往山坡上跑去,路上接连撞开赵伯和孙伯家的大门,发现土房外同样挂着白布条。
“奶奶!”
内心极度的惊悚恐惧,但其中一半的恐惧是害怕奶奶离开了我。
我不是没有想过那一天,只是每次冒出那念头都会强迫自己将其掐灭,奶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那么辛苦养育我成长,我却还没令她享福。
山村里的资金来源极其有限,如张大虎那般父母健在的家庭也没钱送他去读高中,但我那年迈的奶奶却供我上大学,我无法想象奶奶到底付出了多少艰辛,每次问她为何出远门一次就有几千块钱带回来,她总是微笑着说去市里给富贵人家做特色刺绣赚的。
我摔了好几跤才跑到家门前,我家没有庭院,土房外也没有挂白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