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领域
当时我正在砍柴,安迪突然从工作室的拐角处冒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俩谁更吃惊。他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吗,居然帮卡特里奥娜·麦克伦南·格兰特砍柴火。然后,他仿佛是恍然大悟,紧接着又似乎失去了理智,发疯似的朝我扑来。我丢下斧头,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一样扭打在一起。
厮打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我缓过神来后才发现安迪已经不能动弹了。他瘫在我身上,我伸出双手扶着他,不让他栽下去。我就这么看着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我就看到卡特里奥娜拿着一柄斧头站在他身后。她用斧子的钝面锤了安迪,虽然是女人,可她的力气却很大,猛地一下子就把安迪的脑壳砸碎了。
我顿时就懵了,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兴奋得如同站在世界之巅,可转瞬之间,又仿佛跌落进了地狱,身前还躺着最好朋友的尸体。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我的大脑完全游离于身体之外。我明白自己必须妥善处理这次事件,保护卡特里奥娜。安迪有一辆三轮摩托,我穿过树林,去了他的住处,把那辆摩托开到了卡特里奥娜的住处。我们把安迪的尸体放在摩托里,运到了东威姆斯的瑟恩山洞中。那里的山洞群五千年来一直有人类居住的痕迹,我是山洞保护协会的一员,因此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我把摩托车一直开到瑟恩山洞的入口处,然后徒手把安迪的尸体运到山洞深处的一个浅坑里埋了起来。
过了几天,我又回到山洞,把浅坑上方的洞顶给弄塌了,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安迪了。我知道从哪里能搞到爆破用的炸药——我妻子的一个朋友嫁给了一个矿井安检员,我记得他曾向我夸口,说他家的杂货棚里放着几瓶硝化甘油。
还是回到当天晚上吧。我的活儿还没干完,我开着摩托车穿过东威姆斯,来到矿场的仓库外头。我踩下摩托车的油门,让车子冲进了矿渣,看着它深埋在里头。
我步行回去,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半道上还碰到了那几个正要出走的工贼。我记不得同他们说了些什么,因为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等我回到卡特里奥娜的住处时,她的情况也是一团糟。我想那天晚上我们两人都彻夜不眠。可是早晨一到来,我们意识到必须按原计划行事。除了对新生活的向往之外,我们还必须同安迪划清界限。接下来,我们的计划就这样开始了。
碰巧的是,安迪的死解决了我们计划中的一个大问题——怎样把你和卡特里奥娜藏起来。我仿照安迪的笔记写了一张纸条,以防他的家人在找不到他的下落之后四处打听。那张纸条并未写明安迪要自杀,我不想让他的家人伤心,所以我的措辞模棱两可。我知道这听上去很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是在装好人。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但那全都是出于爱。
我们等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实施了绑架,因为我们不想让绑架案和我的失踪发生关联。而且,我们要让安迪的家人接受他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的现实。我很愧疚地说明,我曾仿照他的笔记写了几张明信片,然后跑到北方某个地方,在过年的时候寄回来,这样他的家人就不会跑到他的林中小屋去看他是否回家了。我们必须确保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住处。
到了约定的那天,我们三个人带着你的玩具和衣服去了安迪的住处,一直待到交付赎金的那个晚上。托比在那间屋子里待的时间不长,因为他要出去解决船只的问题。我们决定选择一处可以坐船离开的地方作为交易地点。我们警告格兰特不要报警,但是不确定他是否会照办。因此我们选择了水路,这样警方就束手无策了。
当时,托比住在他父亲的船上,那是一艘有四个铺位的游艇。他熟悉船只,提议我们应该乘一艘引擎尾挂的充气皮艇逃离现场。他从约翰斯顿一家船厂的一个相识那里搞到了一艘,他推测一直到五月份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船厂少了一艘船。所以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终于,赎金交付的日子到了,我们三个出发了。我们说好,由卡特里奥娜去拿钱,然后我们把你交还给卡特里奥娜的母亲。然后我们带着卡特里奥娜离开现场,第二天,卡特里奥娜会出现在大街上,就像是被绑匪扔在那里一样。同时,我会把赎金的三分之一分给托比,之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在高地那里开始各自的新生活。
然而事情却与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赎金交付地点部署了大批武装警察,当时我们几个并不知情。托比也带了枪,我是在下了船抵达约定地点后才得知的。格兰特身上也有枪。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灾难,而灾难却发生在我们这一边。
尽管事情过去了多年,想到那时的情景,我仍禁不住哽咽。开始一切都和我们计划的一模一样,可是不知怎的,卡特里奥娜的母亲在交付赎金的时候大闹了一场。格兰特发起脾气,挥动着手中的枪。紧接着托比熄灭了手电筒。响起了一片枪声,卡特里奥娜在交火中中枪。当时我正带着夜视眼镜,看到她在我身前几码的地方倒了下去。我奔向她,她死在我的怀抱中,整个过程仅仅是那么几秒钟。中弹的时候,卡特里奥娜把装赎金的袋子丢在了脚边,被托比抢了过来。我顿时惊慌失措。当时你一个人留在船上,躺在婴儿车里。是我们计划把你留在那儿的。但是我知道,不能就这么撇下你,尤其是当时你母亲已经死了,我不能把你留给格兰特抚养。所以我们跑回了船上,我把你的婴儿车扔到了岸上,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唯一按照我们原计划发展的事情是我们摆脱了警方的追踪器。赎金是由现钞和钻石组成的,我们把现钞装进了另一个袋子,把原先的那个袋子扔进了海里,然后我把那袋钻石浸到海里。因为追踪器遇到水就失灵了。这个办法很灵,当我们沿着海岸到达迪萨特的过程中没有人跟踪我们。托比有一艘船在迪萨特已经停了好几天。迪萨特离案发地点只有几英里,因此警方的直升机还没有赶到,我们就已经抵达了迪萨特。我们躲在船里,能看到头顶的直升机在盘旋。等它飞过之后,托比把充气艇拖到了岸边。我们一直等到黎明才坐上充气艇,借着早晨的潮汐离开。说实话,有好几次我都想跑去警局自首,但是托比阻止了我,也救了我们一伙人。
几个星期之后我们才来到了意大利。我们在法国沿海通过自动取款机和赌场把那些钱洗干净,赎金的绝大部分都是原生态的钻石,我们一直带在身边。
到了意大利之后,托比就和我们分了手。充气艇留给了托比处理,我在卢卡城外的山区里租了一间屋子,住了几个月,考虑我将来要居住的地方。那段时间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我一直沉浸在失去卡特里奥娜的悲痛和悔恨之中。如果不是有你陪在身边,我早就支撑不住了。直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我明白,你看我这一生,多半会觉得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笔赎金让我们有钱买下克斯塔尔皮诺的那栋房子,剩下的那点钱我做了一点投资,投资的收入全都用来丰富我靠卖画讨来的生活。我的余生得以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度过,抚养我的儿子成人,自由地从事绘画创作,不用担心钱会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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