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也许你该待他像个孩子,而不是像条狗。”
“也许你该他妈的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德里克放开了皮尔,狠狠盯着这个短小精悍的男子。一时间,皮尔担心德里克会去揍他。他记得陌生客虬结坚实的肌肉,印象中,他是个很会打架的男人。德里克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只是抓住了皮尔的手肘,领着他朝村舍的方向走去。半路上,皮尔回头瞥了一眼那陌生客,只见他仍然站在路上,双臂交叉,像一名哨兵。然而等皮尔回到自己房间,再次向窗外望去,陌生客已经不在了。只有光亮还在,依然是那纯净而尖锐的白光。
到了深秋时分,皮尔感到很挫败。他甚至连陌生客最基本的信息也没弄清楚。他依然是个无名氏——哦,他在村里听到过两个传说,都是模模糊糊的拉丁文名字,他也没弄清楚陌生客半夜里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勾当。于是皮尔决定采取一项莽撞大胆的行动。
次日早晨,皮尔眼看着陌生客爬上了MG跑车,向村镇中心飞驶而去,这才沿着码头一阵疾跑,然后从敞开的后院窗子里溜进了村舍。
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陌生客将客厅当作了卧室。
他迅速爬上楼梯。一阵寒意笼罩了他。
大多数墙体都被打通了,开辟出一间敞厅。正中央是一张白色大桌,桌子的一侧摆着一架显微镜,上面有一个可伸缩的长臂。另一张桌上全是一瓶瓶化学品,皮尔认为奇怪的味道就来自这里。桌上还有两套奇怪的光学仪器,上面装着高倍数的放大镜片。在一副高高的可伸缩支架上,装着一排荧光灯泡,这就是小屋诡异白光的光源了。
还有其他一些仪器,皮尔不认识,然而这些东西也并不令他警觉。在一对沉重的木制画架上,安置着两幅画。一幅大的,面貌非常古旧,大约是什么宗教主题的作品,有些地方已经剥落。第二座画架上的作品是一位老男人、一位年轻妇人和一个孩子。皮尔查看了右下角的签名:伦勃朗。
他转身打算离去,却见那陌生客就在眼前。
“你在干吗?”
“对、对不起,”皮尔结结巴巴地说,“我还以为你在家。”
“正相反吧。你认定了我不在,因为我出门的时候,你一直从你卧室的窗户监视着我。说实在的,你整个夏天一直都在监视我。”
“我猜你也许可能是个走私贩。”
“你凭什么这么想?”
“那条船。”皮尔扯着谎。
陌生客浅浅一笑:“现在你知道真相了。”
“还没有。”皮尔说。
“我是个修画师。油画是很古老的东西,有时候需要做些修复,就像一幢老房子。”
“或是一条船。”皮尔说。
“对极了。”
“有些画,就像这些,是很值钱的。”
“比一艘帆船还值钱?”
“值钱多了。不过现在你知道这里有些什么了,问题就来了。”
“我谁都不会告诉的,”皮尔哀求道,“真的。”
陌生客伸出手抚着自己又短又硬的头发。“我也许需要一个助手,”他柔和地说,“我不在的时候好有个人照看一下家里。这份工作你愿意做吗?”
“愿意。”
“我就要出海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愿意。”
“你要不要问问你父母?”
“那男的不是我父亲,我妈不会在乎的。”
“你确定吗?”
“当然。”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皮尔。你呢?”
然而陌生客只顾环顾着房间,确认皮尔没有把他的东西弄乱。
2
巴黎
如果艾米莉·派克没有在那场酒气熏熏的晚宴上遇到那个叫路尼的男子,陌生客的隐居生涯纵然躁动不安,却也不会受到搅扰。那是在十月下旬的一个雨夜。晚宴的组织者是一名叫蕾拉·哈里发的约旦学生。同陌生客一样,艾米莉·派克也过着自我放逐的生活——毕业以后她就搬到了巴黎,期望可以治愈受伤的心灵。然而她在身体上却与陌生客没有丝毫相似。她的步态散漫,略微有些跛脚。她的双腿太长,胯太宽,胸部太过沉重,于是她一旦行动起来,身体各个部节似乎都在互相掣肘。她的衣橱也没什么花样,褪色牛仔裤,膝盖上开了时髦的裂口,一件夹棉的夹克衫让她看起来好像一个巨大的枕头套。还有她的那张脸——一张波兰农妇的脸,这是她母亲常说的。圆脸颊,厚嘴唇,大下巴,一双棕色的眼睛挤得太近了。“我看,你不光有你父亲的面孔,”她母亲还说,“恐怕还有你父亲脆弱的心。”
艾米莉是十月中旬在蒙马特博物馆遇到蕾拉的。蕾拉是索邦大学的学生,有一头乌亮的头发,一双棕色的大眼睛,美貌惊人,气场强大。她在安曼、罗马和伦敦长大,能流利地说五六种语言。她所有的一切恰恰是艾米莉没有的,美貌、自信、大都会气质。慢慢地,艾米莉向蕾拉吐露了她的全部秘密——母亲如何让她觉得自己丑陋无比;她被未婚夫抛弃后心里的痛楚;她心头最深切的恐惧:担心再也不会有人爱她。蕾拉向她保证,一切都可以搞定。蕾拉承诺给艾米莉介绍一个男人,保管她可以就此忘掉大学里那个男孩和那段愚蠢的恋情。
事情发生在蕾拉组织的晚宴派对上。她邀请了二十位客人造访她在巴黎蒙帕纳斯的小公寓。他们挤在一切可以腾出来的空间里进餐:沙发上,地上,床上。一切都是巴黎波西米亚范儿的,街角烤肉店里买来的烤鸡,一大堆韦尔特色拉,芝士,还有喝不完的廉价波尔多红酒。其他几位也是索邦大学的学生。有一位艺术家,一位年轻的德国散文家,一位意大利伯爵的儿子。一位长相漂亮的英国男生,一头金发,名叫罗德·雷。还有一位爵士乐手,他能像艾尔·迪·米欧拉那样弹奏吉他。房间里的动静犹如巴别塔。交谈声时而英语对法语,时而英语对意大利语,又或是意大利语对西班牙语。艾米莉望着蕾拉在公寓里走来走去,同人相互亲吻着面颊,点着香烟。蕾拉信手拈来的交际本领和组织天才让她赞叹称奇。
“他来了,你知道的,艾米莉——这个男人会和你共浴爱河。”
路尼。路尼是从南边的什么地方来的,那个小镇艾米莉从没听说过,好像是在尼斯那一带的山里。路尼家里不算有钱,却很少花时间去打工,又或者是根本不乐意工作。路尼爱周游四方,爱博览图书,路尼蔑视政治——“政治是心志孱弱者的健身操,艾米莉。政治和真实的生命毫无关系。”路尼的面孔放在人群里毫不引人注目,然而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非常耐看。路尼的眼睛会闪出神秘的热情,这让艾米莉琢磨不透。蕾拉晚会的当夜,路尼就和她上了床,这让她尝到了以往想也想不到的滋味。路尼说他要在巴黎逗留几周——“能不能让我住在你家里,艾米莉?蕾拉这儿没房间了。你知道蕾拉这人。她有太多的衣服,太多的东西,太多的男人。”是路尼让她再次快乐起来。路尼也最终会使她治愈的心再次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