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你读了好多书啊。”杰奎琳说道。
“我读书成瘾。”
“你是哪里人,不介意我问问吧?”
“巴勒斯坦。”
他从厨房回到屋里,递给她一杯红葡萄酒。接着他举起一只手:“跟我来。”
加百列站在自己的窗前。卡普的激光麦克风收录下他们的谈话,然而听起来的效果却像是在收听一盘断断续续的卡带。当他们来到卧室,准备做爱的时候,加百列说:“关掉。”
“可是,加布,这才是最精彩的地方。”
“我说了,关掉。”
卡普调低了麦克风,关掉了电源:“我饿了。我要去走走。”
“去吧。”
“你没事吧,加布?”
“我挺好。”
“你真的行吗?”
“快走吧。”
一小时后,尤瑟夫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黄色的街灯将他的橄榄色皮肤染成了旧报纸的颜色。杰奎琳俯身趴着,下巴支在双手上,望着他,眼光随着他肩膀的轮廓线移动,从上至下,从方正的双肩一直看到肌肉劲健的腰部。她琢磨着,加百列会不会也正在看着他呢?
尤瑟夫在看街道,査看停靠的车辆,审视对面的建筑。他轻轻转动身体,她看到在他背上有一道又宽又长的疤痕,从右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脊柱的中部。他们做爱的时候她摸到过。摸起来又硬又糙,如同砂纸。如同鲨鱼的皮。
他此前的表现,是位温柔的情人,动作细腻,努力为她带去欢愉。他在她体内时,她闭上眼,想象着他是加百列,当她摸到他肩胛之间的伤疤,她想象着那是加百列的伤疤,是他执行某次秘密任务时留下的痕迹,她希望自己的双手能将它抚平。
“你在看什么?”她问道。
尤瑟夫转过身,双臂交叉在胸前。
“你以前同阿拉伯人做过爱吗,多米尼克?”
她心想,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呢。她说:“你是我第一个。也许过一会儿我得再做一次。”
“我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了。”
“我们现在不算睡在一起吗?”
“这个随你怎么说。”
“好吧,我们现在算是正式睡在一起了。”她翻过身,仰面躺着,望着街灯投在她身上的光影,想象着它就是加百列凝望的眼神。“如果我们正式睡在一起了,你觉得要不要彼此加深些了解?”
他微笑着说道:“你想了解些什么?”
“我想了解,你的后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转动身子,望着窗外。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数字闹钟。
“我过去的一些事情,你听了也许会不舒服的。”他说。
“你做过的坏事?”
“不,多米尼克。是别人对我做的坏事。”
“那你后背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他转过身望着她:“我是在黎巴嫩的一座难民营长大的,南贝鲁特的沙提拉难民营。也许你听说过沙提拉,多米尼克。”
“当然,我听说过沙提拉。”
“巴解组织在沙提拉营里有办公室,所以,八二年以色列侵略黎巴嫩的时候,每天都轰炸营区。有一架以色列战斗机发射了一颗导弹,击中了我们家住的那幢房。房子塌了,砸在我身上,一大块水泥把我背上的皮肉撕开了。”
“你为什么会在黎巴嫩?”
“那是因为我们全家被犹太人从祖先的家里赶出来,离开巴勒斯坦,逃难到了黎巴嫩。”
杰奎琳望着天花板。
尤瑟夫说道:“我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你的眼光为何躲开了?”
“我在吧里的夜总会遇到过一些以色列人。当时他们在和一帮法国学生辩论这个问题。他们说当初在巴勒斯坦,犹太人原本也用不着赶走阿拉伯人,因为阿拉伯人是自己要离开的。”
尤瑟夫笑出了声,摇着头:“我看你是听信犹太复国主义的鬼话了,多米尼克。巴勒斯坦人会自愿放弃住了几百年的祖宗之地,就为换取几个难民营和一段流放生涯?鬼话。阿拉伯人自己的政府要求巴勒斯坦人离开家园?全是鬼话。”
“这些说法都是假的?”
“你觉得听起来像真话吗?”
“不太像。”
“既然如此,那就相信你的直觉吧,多米尼克。如果一件事情听起来就很不合理,那多半就是不合理。你真的想知道犹太人到底对我的人民做了些什么吗?你想知道我的全家究竟怎么流落到贝鲁特难民营的吗?”
“我只想知道你。”
“我是巴勒斯坦人。把我同我的人民和历史分隔,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告诉我。”她说。
“顺便问一句,你去的是巴黎的哪间夜总会?”
“什么?”
“你遇到以色列人的那间夜总会。是哪一家?”
“我记不得,很久以前了。”
“努力回忆一下,这很重要。”
“我们管这叫al-Nakba,就是大灾祸。”
他穿上了一条宽松的棉睡裤,套上了一件印着伦敦大学的汗衫,似乎是突然间才意识到赤身裸体有些不好意思。他给了杰奎琳一件蓝色的礼服衬衫。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是非常清楚的,al-Nakba这样神圣肃穆的话题,怎能轻佻地裸着身体谈论呢?杰奎琳坐在床中央,一双长腿盘在身前,看着尤瑟夫踱着步。
“当初联合国提出了一个方案,要将巴勒斯坦划分为两个国家,犹太人看了方案,发现里面有个严重的问题。那帮复国主义者来到巴勒斯坦,为的是建立一个犹太人的国家,可是照这个方案,将近一半的国民都得是阿拉伯人。犹太人接受了联合国的分割计划,可他们心里很清楚,阿拉伯人是不会接受的。阿拉伯人凭什么接受?犹太人只占有百分之七的巴勒斯坦,然而他们却要接手这个国家的百分之五十,这其中包括沿海最肥沃的海岸平原,以及上加利利地区。你在听吗,多米尼克?”
“我在听。”
“犹太人设下一计,要将阿拉伯人从计划中的犹太人国土上赶出去。他们还给计划起了名字——计划D。当阿拉伯人进攻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启动生效了。他们的计划就是驱逐阿拉伯人,把他们赶走,本·古里安就是这么说的。就是要清洗犹太人所占巴勒斯坦境内的阿拉伯人。没错,就是清洗。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用这个词的,多米尼克。这不是我发明的词。这是锡安主义者[1]自己的词语,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们要把我的人民赶出巴勒斯坦,他们使用的就是这个词语。”
“听起来他们的行为就像塞尔维亚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你听说过一个叫代尔亚新的地方吗?”
“没有。”她说。
“你对中东冲突的观念是复国主义者为你确立起来的,所以你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我就毫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