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胎
又开始作难了。
三个人又磨磨叽叽了半天,最后决定:把我大伯的尸体给火化了,用个罐子把骨灰装起来供着,这样在办丧事儿的时候就不怕他起啥蛾子了。
待我大娘离开后,我母亲要起身去做饭,先把屋子给打扫了打扫,一直嘟囔着屋子里的味道难闻,咬定是我身上发出来的那种腐臭,让我去使劲洗洗身子,再往身子上喷些打虫药,因为打虫药的气味浓。
她往厨房里时,发现墙根底下有几张草席子,正用来盖着啥东西,便掀开来,吓得尖个嗓子叫唤起来。我和父亲闻见,赶紧过去了。原来有个人在墙根儿那盘坐着,头上正罩着个瓦罐子,一动不动,似是死掉了,地上有老大一滩血。
再仔细一观察,见他盘起来的腿只有半截子,脚踝以下的部分不见了,也就是说,没脚啦,像是被砍掉了,血就是打断口那流出来的,还新鲜着,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我说爹,二虎子家的傻大小不是让你给打跑了么,他咋又在这儿搁着了。父亲铁青着脸没有说话。母亲在床上躺着时,就已经听父亲讲过昨天夜里院子中所发生的事儿了,不禁深深担忧起来,说别再让二虎子家的人给讹住咱了,快点儿把这玩意儿给处理了吧。
我父亲粗暴地说:“处理啥处理,这人又不是我弄的,昨天夜里,我就砸了他两棍子,把他撵跑了,谁知道是哪个腌臜种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又给弄到咱家来,分明是想陷害咱嘞!”
“弄不好就是二虎子自己办的事儿,他就好讹人,上年我从他家门前过,不小心踩烂了他家的南瓜秧子,他让咱赔了他家一袋子麦,这事儿你还记得不?”母亲忿忿不平地猜测道。
“会不记得哦,二虎子那玩意儿忒不是个东西,经常半夜里偷着打他娘!他爹跳井都是他给逼的,要不我就从来不愿搭理他了!”我父亲生平最是痛恨不孝顺的人。
“这瓦罐子是咱家的,放着冬天腌咸菜用的,摘下来去!”母亲喝令道。父亲朝她伸出大拇指,说你越来越牛逼了,都学会指使我了,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霸道劲,最烦你以前那个窝囊相,都快把你给打死了你还缩着不敢动。
当我父亲将瓦罐子从那人的肩膀上搬下来时,才发现这又是一具无头尸。这下就不能确定,死的到底是不是二虎家的傻大小了,越看这身板,越觉得不像,傻大小吃得比较胖,这个躯体看起来有点儿瘦。
不晓得为啥,我看着这副无头躯体,总觉得有点儿熟悉,但又说不出来曾经在哪儿见过。
父母俱是松了口气,说只要不是二虎子讹咱都中。便偷着找了个地方,把无头尸给埋了,其实是给埋到二虎子家苞米地里去了。
吃完饭后,我父母就去了我大娘家,打算帮着把我二伯的尸体给烧了去。到了地方一看,我大娘正给我大伯换身新衣服。
只见尸体的肚子大得都快撵上怀孕七八月的孕妇了,里面的东西像只皮球一样,慢慢地蠕动过来又挪移过去的。
☆、第十五章:祸不单行
我母亲催促我大娘动作要快点儿,眼看这尸体的肚皮快要被撑破了,弄不好就让里面的东西给钻出来了,到时候指不定要发生啥事儿。
接下来就是要准备一堆柴火,和寻找烧尸的地点。
父亲让我跟他一起去把我家厨房里的柴火给拉过来,却遭到母亲的白眼加喝斥,她说村后面的大坑里堆的烂枯树枝子多着了,非要从咱家拉干啥,你咋恁会作精呢。
弄了一辆破架子车,由我父亲在前面拉着,脖子里还挎着个绳子。我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帮推着。
架子车的两只轮胎都瘪掉了,想打气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气管子了。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十分沉重。都这还是空车子,已将父亲给累得气喘吁吁的。过一会儿要给装满柴火,指不定得给人累成啥样子呢。
突然父亲停下来,小声叽咕了一句咋又变得更沉了,回头一看,见我正俩手扶着车帮子,屁股贴在板子上面坐得好好的,恼得瞪眼喝骂起来:“小逼崽子,给我下来,谁让你上去坐着了,让你跟着来是给推车子的!”
见他凶得很,我只好怏怏不乐地下车。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坐在由父亲拉着的架子车上,总觉得这是一场充满父子情感的行走。 可父亲嫌我下来得慢了,摘下脖子上的绳索,疾步冲过来,朝我的头上使劲劈了一巴掌,说让你来弄啥了,当大爷了。
摸着嗡嗡发麻的脑袋,我委屈得两眼泪汪汪,说爹,你的脚咋好利索了。父亲没好气地说,好啥好,让你给气得忘了疼。然后走起路来又是一瘸一瘸的。
忙乎了半晌,把柴火装满之后,父亲抖着绳套让我过去,说你都真大了,再过一年都该上小学了,不学着干点儿农活咋能行,给,你在前面拉架车子吧,我搁后面给你推着。
看他唬着一张脸又想打人,我只好钻过去试了试。车把子都到我脖颈上,往下摁都摁不动,别说拉了。但为了讨好父亲,我格外卖力地往下扯拉车把子,干脆俩手扒住其中一根,像只猴子一样吊在上面了,咬着牙用力甩动身子。除了挤出个拐着弯响的屁之外,啥用都不顶。
“娘的,爬开吧,废物一个!”父亲十分火大地将我给拨弄到一边子去了。还是他在前面拉车子,我在后面给推着。好不容易才将一车柴火给拉到了我大娘家的院子里,累得我父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像缺水的鱼般张着嘴大喘气。
说要在院子里烧尸体,可我大娘嫌难闻,又嫌晦气,就不同意。我母亲有些生气了,说在恁家的地方烧恁家的尸体你都不让,你要到别人家地方,人家谁又会愿意呢,总不能现在去庄稼地里点吧,玉米都长得老高了,那不糟蹋了粮食么。
想了下,我大娘说,村后面不是有个大坑么,也没人管,去里面烧多好啦。我父亲一听,拍下大腿直嚷嚷:大嫂,你不早吭气,我这才是刚从那个坑里把柴火给拉到恁家里呢,都把我使了个半死。
可我母亲持反对态度,说那大坑里面堆的都是枯树枝,烂秸秆啥的,在里面点火肯定能引起火灾,看能把整个村子给烧了不能,再说,咱这是弄啥啦,是烧尸体了,你当是啥好事儿么,咱得偷着点火,不能太张扬了。
我在一旁急得不行,终于等到个缝隙插了一句:“去咱老祖坟上烧不中哦,昨天还在那里烧纸草呢!”话音还没落,就被父亲粗暴的声音给打断了:“我草恁奶......恁娘,去祖坟上那么远的路,你拉着架车子呃,小鸡吧蛋子孩儿,站着说个屌话不腰疼,给我滚一边去!”
几个人吵吵了好半天,嘴皮子耍得差不多了,最后终于拍板。就去村南头的荒草地里烧,那里除了几个放羊赶牛的,平时都没人打那儿过。
我父亲造了个简易担架,由我母亲和大娘抬着,上面搁着我大伯的尸体,用条棉被遮盖上。我大娘家的大闺女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供品。二闺女掂着一只包袱,里面装的是用锡箔捏成的银子。还有她家的小儿子,掖藏了个孝帽子,等烧尸体的时候才戴,到时候使劲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