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胎
至于那一车的柴火,还是由我和父亲负责运输。父亲抱怨道,能不能先给轮胎打饱气啊,这样拉着简直能把人累死,我这脚还疼着呢。我母亲也觉得路远,有必要给轮胎打满气,就让我大娘去隔壁邻居家借了个气管子,给我父亲打气用。
可我父亲踩个气管子,咣咣噹噹了半天,使得满头大汗,吭吭哧哧的,也没见把气给打上。
再掰着轱辘仔细一瞅,原来胎被扎破了,根本就打不上气。我父亲说还得把胎给补补才行哩,快点儿把改锥给我拿过来。我大娘发急了,往大腿上拍出个响炮,说三愣子,你再磨蹭磨蹭,你大哥就要生了,快点儿走吧,你多费点儿劲不就得了,一个大男人家的,平时都咋跟你媳妇蹦羔子的。
“蹦羔子”是地方土话,就是那个的意思。
于是,一行队伍向村南头的荒草地里出发。
中间要经过一条长满青草的小窄路,地面潮湿,滑腻腻的,特别不好走。大人们叮嘱小孩子要留点神。可正走着时,听得噗通一声。我们扭头一看,我大娘家的小儿子不见了。
“我的娘哎,人嘞!”我大娘嗷起来,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我父亲放下架子车,返到后面去找了找,在路边上发现了一口深井,被茂盛的青草给遮得严实,几乎看不到。井口旁边有脚打滑的痕迹。探头往里一瞧,黑咕隆咚的,啥也瞅不见。
这孩子不会是给掉到井里面去了吧!
看见那口井后,我大娘吓得腿一软,一腚坐地上了,手中抬着的担架一矮,歪斜了,上面的尸体掉出来了,大肚子撞在地上。
一个劲地哭吧,我大娘都哭成泪人了,可又有啥用,人都掉里面去了,井深得不见底,口径也窄,一个大人钻进去都要被卡,吞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刚好。
两个堂姐也是痛不欲生,梨花带泪,一边一个地依偎在我大娘的身旁。
这种情况下,我父母也跟着抹眼泪,恐怕也就是装个样子而已,心里面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子了。平时经常听他们咒骂我大娘的孩子早早去死,都是因为爷爷奶奶忒偏心,留着啥好东西都给她家的三个孩子了,还有我二伯家的孩子。而我,到了爷爷奶奶家,除了挨吵就是挨打。有一次还让爷爷把嘴给我撕裂了,只因为偷吃了他家的点心。
正值哭的当间,只见我大伯肚子里的东西又动弹了起来,像个皮球一样慢慢地滚来滚去,将我大伯的身躯给托得来回移动。见状,我母亲扯着嗓子叫起来:“甭哭啦,快点儿把尸体给烧了去吧,那东西马上就快要出来了。”
我大娘只得强收了悲痛,由我俩堂姐搀扶着站起来。他们将我大伯的尸体给装好在担架上,抬着赶紧走了。装满柴火的架子车也被我父亲给拉得轰隆隆的,快了很多。
总算赶到了荒草地里。这是一片几亩大的面积,由于地势不平整,下雨的时候容易积水,不适合当庄稼地种,就由它荒着了。此时,这里正有几个放羊和牧牛的。
说来也奇怪,自打我们来了后,他们的羊和牛都变得狂躁起来,连草也不再吃了。一群羊慌乱无序地往两边跑,气得羊佬用力挥响鞭子,喝叫着追赶。牛被牵住了,就使劲挣扎,拖着放牛的人逃离这片地方。
我们将柴火给摆妥当。抬着尸体放了上去。我母亲说,这肚子的东西挣得可真厉害,我都快抓不住俺大哥的脚踝了。
我父亲就开始生火,可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浪费了一根根火柴。我母亲一把抢过洋火盒子,说让我来吧,看你笨了。她只擦一下子,就把洋火给划着了。
柴火堆被点燃了,烧得滋滋啦啦作响,冒浓烟。
眼看火苗快烧到中央时,我大伯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扭着头朝我们这边看,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用来连接着脖颈的线绳断了,脑袋一下子掉下来,骨碌着滚去老远。
这又成了一具无头尸。
可这具无头尸会动,跟之前的肯定不一样。我们给吓得俱是连连往后退。突然,我父亲转过身,像野兔子一样,扑腾着俩长腿,又奔又跳,钻玉米丛里蹿掉了。剩下我们还没来得及跑时,那具无头尸便站了起来,腆个大肚子,跳下柴火堆,艰难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头颅抱着,蹭蹭蹂蹂地往东跑去,也钻入玉米从中不见了。
谁也不敢去撵,除非脑子有问题。让它跑吧,犯不着去管它,跑得越远了才好哩。
回到家之后,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我父亲比我们先到家,正躺床上蒙被子睡觉。我母亲责怪他,一到危险的时候,男子汉大丈夫的,竟然撇下娘俩自个蹿了,这下你的脚不疼啦。
可我父亲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我母亲又说,这大热天里,蒙个被子干啥。就上前去,把他脸上的被子给掀开,才发现躺在床上的并不是我父亲。
☆、第十六章:我的父亲
只见床上躺着的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木头人,块头的大小跟一般成年人相差不大。外表上大部分呈土黄色,唯有脚踝以下的部位,也就是脚掌,被涂成了乌黑色,并且其中一只脚掌造得比较肿大,背面上划着一道深邃的口子。
令人根本无法忽略,让母亲红着脸往地上呸了一口的是,是这木头人的裤裆部位。造得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只见那话儿给整得又粗又大,头是头,杆是杆的,青筋凸显,沟冠清晰,雕刻得十分精致,逼真得令人无法直视。骄傲地往上翘挺着。下面耷拉的卵球也格外饱满,都快撵上俩鸡蛋了。
但这话儿却被用红毛笔给圈起来了,并且来上面打了一个浓重的叉子,再往上一瞅,小腹部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禁字,并旁边还附加个感叹号。进一步观察,又发现木头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割痕,好像是故意留下来的。
慌忙拽过一条油腻腻的枕头罩,将木头人的隐私部位盖上,母亲指着它的面目问我,炮儿你看看,这玩意儿是不是跟你爹有点儿像。我早已发现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母亲又继续瞧它,却是逐渐变得有些惊恐起来,牵住我的手拉着往后退了退,说不晓得为啥,老觉得这木头人忒让人瘆得慌,你看它笑得多阴柔,看着像是不怀啥好意,是不。
突然,木头人慢慢地蠕动了起来。吓得母亲身子猛地一抖,胳膊甩起来,连着来我也给吓了一大跳。但它不是跟活人一样做的肢体动作,而是整体上慢慢移动,好像是躯体下面有啥东西给拖拉着。
壮起胆子,母亲再次靠近床前,深吸了一口气,将木头人给搬了起来。只听得骨碌一家伙,木头人的脑袋竟然转动了,幅度为一百八十度,正好脸跟屁股朝的是一个方向。但这瞧明白了就不再觉得吓人,原来是它的脖子上有个活动环节,没有拧紧,所以才会导致木头人的脑袋会来回地摇摆。
“妈的,快把老娘给吓死了!”母亲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气,额头上汗水涔涔的。
将木头人挪开。床上有两堆黑蛆正在蠕动,还有些许正从木头人里面沥沥地往外撒拉。把它翻过来身一看,其屁股上有两个碗口大洞,蛆就是从里面掉出来的,透过洞口往里仔细一瞅,蛆还多着呢,乌乌泱泱的一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