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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

作者:冶文彪 时间:2023-03-10 22:59:22 标签:冶文彪

  硃安世爽快答道:“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一定照实答。”

  韩嬉盯着硃安世,片刻,才开口:“我和郦袖你佩服谁多一些?”

  硃安世一愣,郦袖的名字他从未告诉过别人,忙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快答!”

  “这个——嘿嘿”硃安世想来想去,觉得两人似乎难分高下,但他心中毕竟还是偏向郦袖多一些,又怕说实话伤到韩嬉,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对答才好。

  韩嬉继续盯着硃安世,似笑非笑,半晌,忽然点头道:“嗯,很好,很好……”

  “什么?”硃安世迷惑不解。

  “我知道答案了。”韩嬉抿嘴一笑,竟很是开心,将酒盏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嘿嘿——”硃安世越发迷惑,却不敢多言。

  韩嬉站起身道:“好了,不早了,该安歇了。你们两个睡左边厢房,明天得赶早起来,还要办事呢。”

  靳产怅怅然在朔方城街头。

  千里迢迢赶来,却一无所获,心中气苦,却无人可诉。只能长长叹一口气,失魂落魄,慢慢走向城门。这北地小城,房舍粗朴,行人稀落,与金城有些相似。

  相似?他猛然想起一事,急忙转身奔回郡守府。

  那长史正走出来,靳产几步赶上去,大声问道:“朔方这里囚犯被捕后,要多少天才审讯?”

  长史一愣,随即答道:“这个说不准,若是囚犯少,当天就审,若是囚犯多,就要拖一阵子。并没有个定制。”

  靳产大喜,果然和湟水、金城一样,偏远之地,县吏做事都散漫拖沓,他忙问:“或许那姜老儿被捕之后,还未来得及审讯,匈奴就来袭了,所以这簿录上没有记录?”

  “这个好办,在下去找几个狱吏来,问问看,若是真有这事,定会有人记得。”

  长史找来三个执事多年的狱吏,一问,其中一个立即答道:“确实有这样一老一少,我记得清清的。不过他们不是被捕,是那老汉自己撞上来的。”

  靳产大奇:“哦?怎么一回事?”

  那狱吏道:“我有个兄弟是督邮大人的车夫,那天他驾着车,载督邮大人出城巡查,前后跟了几十个卫卒。出城才不久,他看见大路上四匹马迎面急奔过来,一匹在前,三匹在后,前面那匹马上是个老汉,身前还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子。老汉奔到督邮车前,猛地停下来,拦住督邮的马车。我兄弟吓了一跳,赶忙扯辔绳,停住了车,险些把督邮震倒。督邮大人大怒,大骂那老汉,那老汉却大叫救命。原来后面三匹马上的人在追这老汉。那三个人都手执长斧、身穿绣衣——”

  “绣衣?”靳产忙问。

  “是,我兄弟说的,是苍色绣衣,前襟绣着苍鹰,看着精贵无比。他们冲过来,一句话不说,也不把督邮大人放到眼里,挥着斧头就去砍那老汉。卫卒们一拥而上,护住老汉,都去和那三个人厮杀,那三个人砍伤了几个卫卒,但卫卒人多,他们敌不住,就掉转马头,一阵风逃走了。督邮大人问那老汉到底怎么一回事,那老汉很古怪,什么都不说。督邮大人一恼,命人把他带回城,关到狱里慢慢审。当时还是小人把他们关起来的。我问他姓名,他也不答。关进去才一两天,还不及审,匈奴就来了,城里官民都逃了,小人也跟着大家逃命去了,那一老一少后来怎么样,小人就不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九河日华

  第二天,韩嬉早早叫醒硃安世和驩儿。

  她已备好早饭,看着两人吃了,才道:“你们昨晚逃出来,城内戒备必定森严,得先在这里躲一阵子,再想办法出城。这个宅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全家刚去了长安行商。”

  硃安世道:“昨天我们逃走,全城各处必定都要搜查,民宅恐怕也躲不过……”

  韩嬉微微一笑:“这我已经想好,我设法先稳住这里的里长和邻居。厨房里有个地窖,你们两个今天先躲到那里。”

  说着,韩嬉用竹篮装了一壶水、几个肉饼,带两人去了厨房,挪开水缸后面一堆杂物,揭起地上一块木板,下面一个几尺深的地窖,硃安世先跳下去,又接住驩儿,韩嬉递下竹篮,而后盖回了木板,搬回杂物遮住。

  硃安世和驩儿便在黑暗中坐着静听,上面先是水声哗哗,继而咚咚当当之声不绝,想是韩嬉在洗菜切菜剁肉。半个时辰后,韩嬉离开了厨房,院子里传来开门锁门声。静了许久,院门响起开锁声,接着脚步轻盈,韩嬉回来了,在厨房与前堂间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之后她又出了院门。

  硃安世猜想韩嬉一定是以进为退,置办筵席,宴请当地里正、邻居,熟络人情,也借此表明自己是独自一人,以事先避开嫌疑。

  果然,过了不久,随着开门声,传来韩嬉的笑语和几个男女的声音。

  “里长请进,小心门槛,几位高邻也快请……”

  一阵足音杂沓,七八个人走到院里,进了前堂。

  韩嬉笑着大声招呼安座,那几人彼此谦让,接着,韩嬉又快步来到厨房,进进出出几遍,想是在端菜,之后,她的笑语声便在前堂里飘荡。

  有个男声道:“朝廷有令,三人以上,无故不得聚集饮酒。这样断断使不得。”

  韩嬉笑道:“无故当然不成,但今天大有缘故。小女子初来乍到,和里长、各位高邻初次见面,这礼数是一定要尽的。小女子本姓郦,可怜我生来命薄,抛家别舍,远嫁到成都,做人小妾。丈夫为了求利,如今又去了长安,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好不孤单。有亲靠亲,无亲靠邻,小女子想着还没拜见过各位邻里,故而今日备了些粗饭淡酒,请各位来坐坐,盼着各位今后能多多看顾……”

  这些话语,硃安世大致都能猜到,但韩嬉话语时而可怜,时而娇俏,时而恭敬,时而爽利……演百戏一般,那些客人听来被她款待奉承得极是畅快,客套声、夸赞声、道谢声、玩笑声……鱼儿跃水一样,此起彼伏。硃安世在地窖里听着,又是好笑,又是佩服。驩儿也在黑暗中捂着嘴不住地笑。

  直到过午,那些人方离开,韩嬉这才揭开窖板,笑道:“好了,里长算是先查过一遍,可以安安静静过一阵子了。不过,我们说话得小声些。”

  上来后,硃安世赞叹道:“嘿嘿——你这手段实在是高。”

  “我做了人小妾,你听了是高兴,还是伤心?”

  “嘿嘿,你怎么可能做人的小妾?”

  “若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天下也恐怕没有哪个正室敢在你面前做正室。”

  韩嬉听了,猛地笑起来,笑得弯下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硃安世和驩儿就在这小宅院里躲了一个多月。

  其间,捕吏曾来搜查过几次,听到动静,两人就立刻躲进地窖,韩嬉能言善道,又有里长在一旁作保,所以都轻易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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