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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

作者:冶文彪 时间:2023-03-10 22:59:22 标签:冶文彪

  硃安世很是纳闷,小心问:“你不觉得难吃?”

  韩嬉重重点了点头,做个苦脸:“极难吃。”

  硃安世大是奇怪:“那你还能吃这么多?”

  韩嬉不答,反问:“郦袖有没有吃过你煮的饭菜?”

  “没有。”

  “这就对了。”

  硃安世顿时愣住。

  韩嬉停住调羹,正色道:“我给你煮了大半年的饭,你欠我,现在你给我煮,我收账,当然得多吃点。”

  硃安世只能笑笑,小心看着她吃罢,收拾了,才和驩儿一起吃,驩儿边吃边皱眉,硃安世自己也几欲呕吐。

  自此,硃安世和驩儿悉心照料韩嬉。

  硃安世每天勤勤恳恳煮饭,越煮越好,韩嬉每顿都吃得不少,硃安世心里半是快慰、半是忐忑。

  静养了两个月,韩嬉的伤全都复原。

  她自己下厨房,整治了许多精致菜肴,摆满了一案。满眼美味,硃安世和驩儿都馋得垂涎。

  韩嬉皱起眉,做出苦脸道:“被你煮的饭活活折磨了两个月,总算是熬出头了。”

  三人一起大笑,而后一起举箸,风卷残云。

  吃饱后,三人坐着休息,韩嬉忽然轻叹一声:“在这僰州住了快一年,我们也该启程了。”

  司马迁拜别河间王刘缓,出门上了马,怅怅离开。

  离了河间城,取道向南,虽然野外满眼春色,却觉得如同到了寒秋一般。

  行了不多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疾疾马蹄声,回头一看,是刚才河间王府那位文丞。

  那文丞一边疾奔,一边高声叫道:“司马先生,请稍留步!”

  司马迁忙停住马,下来等候。

  那文丞来到近前,下了马,拱手一拜,言道:“河间王命我前来转告先生,先生问的三件事,都与一个字有关,河间王心有苦衷,不便明说。先生若真想知道,回长安可走河东郡,到霍邑,见到河水,便可找到这个字。”

  说罢,那文丞转身告辞,司马迁心中纳闷,上马继续南行,一路思忖,始终不明就里。

  卫真道:“这个河间王实在古怪,什么字这么要紧,说不出口?”

  司马迁叹道:“推恩令颁布之后,诸侯王不断被离析削弱,动辄灭国,幸存的个个如履薄冰,当然事事都得小心。”

  行了几日,到了邯郸,司马迁心想反正也顺路,便转向西路,离了冀州,进入河东郡。

  穿过太岳岭霍山峡谷,驻马向西眺望,远处一条大河,河谷平原上,座落一片小城。除了那条大河,远近山岭间还流出三十几道大小水流,全都聚向河谷低处。

  卫真道:“那个文丞说见到河水,就能找到那个字。那条大河是汾水,其他这些小河谁知道叫什么名字?难道是‘汾’字?但‘汾’字平常极难用到,好像没有什么意思……”

  司马迁望着那些河流和那座小城,默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原委来,便驱马出谷,向小城行去。

  到了城下,他抬头一看,城门上写着城名:彘县[彘县:今山西省霍州市,位于山西中南部。]。

  司马迁不由得惊呼一声,随即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卫真也抬头念道:“彘县?不是叫霍邑吗?”

  司马迁解释道:“此地因东靠霍山,所以叫霍。西周时,周武王封其弟于此,因境内有条河名叫彘水,所以又名彘。春秋时,此地归晋,复又称为霍邑。汉高祖元年,又在此地设彘县,所以现在就叫这个名字了。”

  卫真道:“原来如此,颠来倒去几次。不过,主公想起什么了?难道猜出那个字了?”

  司马迁笑了笑,反问道:“那文丞为何不叫彘县,而要称呼旧名霍邑?其实他已说出了答案。”

  “嗯?”卫真挠头想了一阵:“我笨,猜不出来。”

  司马迁笑道:“此处说话不便,先进城,找地方歇息。”

  靳产骑马出了朔方城门,立在路上。

  望着荒莽平野,他茫然若失,颓丧无比。跋涉两千多里路,居然只是验证了那匈奴百骑长的一句话——姜老儿的确是在朔方被掳走。除此而外,一无所获。

  从朔方回湟水至少三千里路,想到路上艰辛,他气闷之极,一鞭重重抽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发足狂奔。

  向西奔了几里,他忽然勒住马,心想:岂能就这样白跑一趟?

  据那狱吏说,又是绣衣人在追杀姜老儿。这些绣衣人几千里穷追不舍,不是追姜老儿,而是在追那孩童。从朔方到张掖,从张掖到金城,又从金城到扶风,接连几个人为救护那小儿而送命,一个几岁大的孩童有什么重要?那姜老儿本来恐怕是要将小儿送到京畿,只是为逃避绣衣人追杀,才一路绕道,奔到朔方。他是从哪里来的?

  常山!

  姜老儿原籍冀州常山[常山:秦始皇攻占赵国后,设恒山郡,治所在东垣县(今石家庄市东)。西汉时,为避汉文帝刘恒讳而改称常山郡。汉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年),常山郡郡治移到元氏县(今河北石家庄元氏县西北),隶属冀州刺史部。],去常山定能查到一些线索!

  靳产心中重又振奋,忍不住笑起来,拨转马头,取道东南,向常山赶去。

  硃安世三人辗转回到了茂陵,这时已是天汉三年[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春。

  他们扮作一家三口,在僰州雇船,载着两箱锦帛,沿江南下,经江州[江州:今重庆地区秦汉时期称为江州。],到江陵[江陵:今湖北省荆州市。],上岸后买了一辆马车,仍装作行商,由陆路北上。

  沿途关口守备果然松了许多,他们进城出城,都无人盘查。那些绣衣刺客也未再出现。

  硃安世却丝毫不敢松懈,因为要时刻戒备,故而不太说话;韩嬉也不再嬉笑,整日神情淡淡,若有所思;驩儿本来就安静,见他们两个不言语,就更安静了。硃安世觉着不对,便说些逗趣的话,韩嬉只是略略笑一笑,驩儿也最多咧咧嘴。几次之后,也只得作罢。

  就这样,旅途遥遥,一路闷闷,到了京畿。

  硃安世怕进长安会被人认出,不敢犯险,故而先赶往茂陵,黄昏时,来到好友郭公仲家。

  郭公仲大吃一惊,又见韩嬉随着,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们?快进!”

  他一把将三人拉进门,又忙转身吩咐僮仆,快把马车赶进院里,将门锁好。

  郭公仲生来性直心急,自幼又有些口吃,故而说话一向极简短。

  进了厅堂,未等坐下,他便一连串问道:“你?妻儿呢?你们?这孩子?”

  硃安世笑着坐下,从头讲起前因后果。

  讲到郦袖,郭公仲忽然大叫:“逃了?好!”接着又扭头朝门外喊道,“进来!”

  郭公仲的妻子鄂氏从门边露出身子,半低着头,脸含羞愧。

  硃安世十分诧异:“郭大哥,嫂嫂?你们这是?”

  郭公仲叹了口气,扭头望向妻子,恨恨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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