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尸手记
“今夜12点,陈宅收尸。”那女人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极细,小得就像是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说的,由于她的头发挡住了整个面部,所以我完全看不到她的嘴,更看不到她的真正模样。她的长发从我的肩头滑过,接着她从我身旁擦过,向着走廊的方向走去,又或者停留在了我的身后。我逐渐恢复知觉,手也能动了,我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动作不敢太大,因为我确信她是否已经离开,更不敢直接回头去看,生怕一回头就会遇上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在原地静等了五六分钟,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才挪动步子,并扫视四周,那女人已经消失不见。她说的“今夜12点,陈宅收尸”是什么意思?莫非今晚陈宅会死人,所以她叫我去收尸?这什么情况,她是提前向我下业务订单吗?那是幻觉,肯定是幻觉,我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妈蛋,刘师傅曾经不是说过,只要入阵签了生死契约就可以百邪不侵,为什么我还能看到不干不净的东西?难道刘师傅是骗我的?
我离开停尸房之后,就坐在传达室等肥仔,肥仔和馆长的谈话似乎很融洽,我等了二十来分钟,肥仔还没从馆长办公室出来。期间孙大爷从睡梦中醒来一次,问我几点了,我说还没到下班的点,你可以继续睡。他就拉好被子,再次钻到被窝呼呼睡去。看他睡得那么香,我才骤然想起租来的那房子着火被烧,我和肥仔今晚没地方可睡了,该怎么办?不过我想不管我们睡哪儿,反正肯定不会在殡仪馆里过夜。这地方阴气太重,我怕一醒来就看到几个陌生人站到床头盯着我,或者直接坐到我床沿看着我睡觉,那画面太恐怖我不敢想。
肥仔从传达室窗前经过的时候,我已经在屋子里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我问他都跟馆长聊了些什么,怎么会聊那么久。肥仔气愤地说:“妈的,馆长一直在接电话,要不是他喊了对方一声李医生,我还真以为是他小情人儿给他打的电话呢,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让我听,我就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二十来分钟,最后用了一分钟时间汇报刘师傅没找到。想起来就一肚子气,我他妈等了二十多分钟就是为了那一分钟的汇报。”
“所以不想受气,咱就得干一票大的。”我趁机暗示他进地下二层的事。他应和着说:“没错,为了自由而战!”明明就是为了金钱而盗,还说得跟上前线抗战一样雄壮豪迈,这种事也就只有他能干得出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原是想把刚才在停尸房里遇到的怪事跟他详述一遍的,但是想想可能是自己的幻觉,未必是真实的,就打消了告诉他的念头。
我问肥仔我们晚上住哪儿。肥仔摇摇头说:“我他妈还想问你呢,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个廉价出租房,没想到竟然不能住人……”这又不是我能预先料到的,谁知道猫狸擂岭的出租房里会发生这种事,我都还在那儿傻乎乎地住了那么多天,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甚至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肥仔走到运尸车旁,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我知道他肯定是打起了运尸车的主意,他手指托着下巴,咧着嘴说道:“新来的,要不我们就在运尸车的车厢里打地铺?”他还真把运尸车当家了,那地方平日里放的都是死人,亏他想得出来。我冲他吼道:“你疯了吧,这地方怎么能睡人?”
“怎么不能睡,挺宽敞的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三个人都没问题,还免房租呢,多经济,多环保啊,最适合我们这种穷屌丝居住了。”肥仔腆着个大肚子振振有词道。
“你妹啊,你一大活人跟死人抢地方睡,有没有职业道德?”
“靠,别跟我提职业道德,没见过哪个有职业道德的人还叫我撬单位的门的。”肥仔诚心是要跟我杠上了,他一脸不屑地说道:“我他妈还真就在车厢里安家了,不光今晚睡这儿,以后天天睡这儿。你要是嫌弃,爱上哪儿睡,就去哪儿睡。”
做人嘛,房子可以没有,但是节操不能丢。黄昏迫近,我和肥仔在城区市集买了两床材质较好的被褥和毯子,顺便在一家拉面店吃了三碗拉面,其中两碗是肥仔解决的,而且都加了大排。肥仔卖了旗袍之后就立马升格成了有钱人,虽然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抠门的,不过在吃上面,他素来都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我问肥仔为什么那么喜欢吃拉面,他说了一句让人记忆深刻的话:“偌大的文成你能找出第二样具有代表性的食物吗?”听完之后我瞬间石化了,除了文成拉面我还真找不出第二样具有地域特色的食物。
夜幕降临,肥仔把车停在了城区的一条繁华公路边上,肥仔在后面的车厢铺毯子,看那样子他是真的要在车厢里睡觉。我抱着被褥坐在副驾驶座上,打算今晚就在这儿栖身,要睡那死人睡过的地方,还不如睡在副驾驶座来得踏实。万万没想到,我的屁股我的腰最终还是受不了副驾驶座而蹭到了后车厢肥仔的旁边。车厢的确挺宽敞,我和肥仔两个人一左一右躺在里面完全不显得拥挤,甚至还有多余空间再躺一个人。
肥仔嗤笑说:“你的节操又碎了一地。”
“碎就碎吧,反正大家伙儿的节操早就粉碎性骨折了。”刚躺进车厢,我仍有些不适,便用说话来缓解紧张的气氛,我故意吓唬肥仔说:“肥伦,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事儿,那就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睡姿一定要粗野,必须把床的位置占满,不能让床留出空位,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有屁快放,老子有点困了。”他打着哈欠说道,又扯了扯被子盖住脖子,露出一个圆咕隆咚的脑袋。我从边上摸出一只手电筒,照了照他,想让他清醒点,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因为如果你睡觉时在床上留出了空位,夜里就会有别的‘人’睡在那儿。”肥仔听出我说的“别的人”就是指“鬼”,不禁抖了一下身子,赶紧张开大腿,把大半个车厢的位置给霸占了,看到肥仔别我吓得连睡意都没了,我心中一阵暗爽。
直到肥仔的呼噜声有节奏地响起,我才关掉手电筒的灯,也沉沉睡去。不过睡着睡着,我觉得身体越发冰冷,就像是躺在冰窖里一般,难道我们买的棉被里装的是黑心棉?我蜷缩成团,抓紧被子往上拉了拉,在拉扯被子的过程中,手臂碰到了肥仔,我总算明白那股凉意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是从肥仔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我又伸手摸了摸,怎么肥仔全身上下那么冰冷,而且手臂也变细了不少,当我顺着那手臂往上摸,摸到一团软绵绵绒线似的东西时才惊觉,旁边睡着的不是肥仔,而是一个女人!
我和肥仔中间的空位置上睡着一个全身冰冷的长发女人!
我的手瞬间僵住,不敢再动。我的耳畔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在转动她的头颅,一个细柔的女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今夜12点,陈宅收尸。”
☆、第40章 神秘人
那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今夜12点,陈宅收尸”,这句话在沉闷的空间里回环往复,就像富有弹性的皮球在车厢里弹来弹去。我僵在那里,胳膊有些发麻,却不敢缩回来,甚至不敢有任何动作,就连呼吸都是卡在嗓子眼里。过了不知多久,她的声音终于消失殆尽,似乎是离开了。虽然当时车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一片,可我笃定自己摸到的就是在殡仪馆里见到的那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因为她们用同样的音调说了同样的话。她为什么老缠着我?难道是因为那件旗袍被肥仔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