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尸手记
肥仔突然侧身,手往我被子上一打,力度还不小,打得我胸口隐隐的疼。我想把他的手支开,但是我自己的手因长时间僵在那儿麻痹了,完全使不上劲儿,于是换用双脚把他的手踢了回去。待到双手稍稍恢复了点知觉,我才从床头摸出那只手电筒,推动电筒开关,一道强光射了出来,车厢内顿时亮堂起来。我照着肥仔的方向,只见他把整颗脑袋都缩在被子里睡得跟死猪一般,一只右手和一只脚裸露在被子外面,偶尔还用那只露出来的手抓痒,抓痒也就算了,竟然还吮手指头,就跟出生不久的婴儿似的。
我不打算关掉手电筒,因为我害怕黑暗,特别是害怕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会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黑暗中,并睡在我们中间。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我小小的兴奋了一下,那女人一直提醒我十二点去陈宅收尸,如今既然都过了十二点了,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即便心里这么想,但还是不敢熄灯,更不敢闭眼睡觉。那一夜特别漫长,我在被窝里期盼着快点天亮。
“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车身上,铁皮被击打后发出嘈杂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向运尸车扔石块。异常敏感的我听到任何动静都会神经紧张,显得莫名不安,而刚才那声噪响已经令我陷入恐惧当中。难道是那个女人又回来了?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后背朝向哪个方向,无论朝向哪里我都觉得她就在我身后,贴着我的后背。“砰”,又是一声,我没有勇气打开车厢的门去一探究竟,我清楚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也不想逞英雄。她想扔石块就扔吧,反正只要不进车厢里吓唬我就行。
肥仔蓦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着:“新来的,你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啊?”他的话音刚落,车身又响起“砰”的一声。我朝外面努努嘴,压着声音说:“不是我弄出来的动静,刚刚有个女人睡我们俩中间……这会儿估计在外面。”
“放屁,有女人睡我旁边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别忽悠我!”说着肥仔又披上一件外套,起身准备打开车厢的门。
我一把拦住,问道:“你干嘛?不想活了吗?”
肥仔一把推开我,“我他妈就是怕撞鬼才把车子停在闹市区的,我就不信这繁华地段还能遇到鬼!”肥仔这人也挺奇怪,有时候胆子肥得好像能上山打虎,有时候却又胆小得连我都不如。人本就是复杂的动物,很多事情都没有逻辑可言,就好比你今天喜欢吃辣的,明天可能就喜欢吃甜的,挑女人也一样,你今儿可能想找胸大的,明儿可能只钟情于“飞机场”,人情世故,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能够永恒的。
“你没听说,但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死过人,所以甭管是闹市区还是阴森地,都可能有鬼!”我裹紧被子匆忙解释道,“现在是后半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你这样贸然出去,说不准就会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你忘了上次被猫狸附身的事儿啦?难不成还想再来一次?”
“这不是情况不同嘛,上次是因为撞了那只猫才被附身的,现在我连见都还没见过那女鬼呢,况且你看我这臃肿的身材,哪有女人愿意附身啊。倒是你,她要附身也应该找你才对。”
说话间,又是“砰”的一声,看样子今晚这个声音是要持续到天亮了。肥仔按捺不住了,我说就算要开门也得等我穿好衣服再开,肥仔等了片刻,待我披上外套,他才扭动门闩,用力往外一推,车厢的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昏黄的路灯光肆无忌惮地斜射进车厢,夜里的寒风也随之席卷而来,我和肥仔一起跳下车,目光聚焦在路边堆满废弃物的垃圾堆,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和肥仔都害怕那东西会突然蹿出来,所以决定和那东西保持距离,绕到远一点的地方看个究竟。我们飞快地跑到马路对面,看到了躲藏在垃圾堆里的是一个人,体型不像是女人,而且也没有穿着旗袍,倒像是披着风衣,我稍稍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肥仔愣愣地问我:“这就是你说的睡在我们中间的女鬼?妈的,我怎么看他都是个男人,估计还是个流浪汉!”
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肥仔气呼呼地冲那个躲在垃圾堆里的男人走去,想要问问他为什么用石块砸我们的车。我以为肥仔就是张口问问,没想到他竟然扯着那男人的衣服,硬生生把他拽了起来,厉声问道:“妈的,你没事儿砸我们车……干嘛……”肥仔原本是要声色俱厉地兴师问罪的,但是看了那人的脸之后就缓和了下来,还慢慢松开了手。那人被肥仔的举动吓得全身颤抖,两条腿毫无节奏地哆嗦着。
什么情况?我也朝他们走过去,直到看到那张略显沧桑的脸时,也是一惊。这不是二愣子嘛!我伸手扶正他被肥仔扯乱的衣服,又掸了掸他衣服上沾着的脏东西,他神情落寞地垂着头,身体仍在不停地颤动,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
他的头蓦地扭动,视线落在我的手臂上,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往地上推,眼睛里充满杀气,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是你,是你,你杀了师傅!你手上有疤,是你杀了师傅!”他像发疯的狮子,狂躁地嘶吼着,双手死死扣住我的脖颈,力气大得惊人,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重重摔到了地上,任凭我怎么使劲儿都无法掰开他的双手,我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青筋暴涨,四肢垂死挣扎。
肥仔见状迅速拉扯着二愣子,试图把他从我身上拉开,但是二愣子着了魔似的,肥仔根本拉不动。情急之下,肥仔一拳打在二愣子脸上,二愣子嘴角流出丝许哈喇子,人也开始晕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我趁机踢开二愣子,爬出一段距离趴在马路牙子上顺畅地呼吸了几大口,一边咳嗽一边吐着口水,骂道:“他……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他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肥仔拍着我的后背,说道:“他好像是看到你手上的疤才有那种反应的,难道刘师傅是被一个手上有疤的人杀死的?”肥仔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陈潇漪说过她通过那名盗墓者的尸体看到了一个手上跟我有类似疤痕的人带走了那块染香玉,而我们之前猜测那个男人就是刘师傅,可如今看来似乎手上有这种疤痕的还有别人。
二愣子倒在地上揉着红肿的脸,身体还是颤抖不止,他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似乎很怕我。我让肥仔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肥仔平日里就不怎么喜欢跟二愣子说话,因为觉得他傻,而且还爱嘲弄二愣子,不过如今刘师傅已经过世,二愣子孤苦无依倒也可怜,肥仔也就没再戏弄他。他走到二愣子面前,蹲下身子,为刚才那一拳而向他道歉,这多少让我有些意外,肥仔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会低头道歉,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二愣子似乎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而是不依不饶地指着我说:“他杀了师傅!是他!他手上有疤!杀师傅的人手上也有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