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尸手记
薛茗赶紧关上店门,回到屋里细细数了数那纸袋里的钱,不多不少,刚好两千,这钱数刚好就是那旗袍的价格。难道她是专程来送钱的?可为什么没把旗袍拿走人就先走了?薛茗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薛茗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少女,之后那少女就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未现身。即便如此,薛茗也不敢对那件旗袍有非分之想,毕竟那少女已经付了尾款,既然交了钱,那旗袍自然就是属于她的东西了,就当是那少女把旗袍暂时放在自己这儿代为保管好了。
有一天深夜,她已经熄了灯卧床睡觉,隐隐约约听到外屋的店铺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以为是旗袍店遭贼了。因怕那贼劫财劫色,于是她悄无声息地爬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好衣服,手持铁棍趔趄着往外挪动,动作格外小心,生怕被外面的人察觉。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斜射进店铺,一部分撒落在地上,一部分照射在白色的墙面上,使得整个屋子通透明亮。薛茗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在确认屋子里没有人后,她壮着胆子走了出去,检查店门和窗户,一切都正常。她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幽寂长街,又把视线移向衣橱,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薛茗放下铁棍,把它立在墙角,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骂着自己疑神疑鬼。她转入后屋,打算继续做她的香甜美梦。就在她脱掉衣服的瞬间,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噪响,是那根铁棍滑落在地的尖锐声音。她被吓了一跳,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她再次起身,顾不得穿衣服和鞋子,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彻骨的冷,她的身体在发抖,牙齿在打颤。
谁在外面?薛茗刚才已经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查验过,屋子里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别人,可为什么立在墙角的铁棍会滑落?还敲击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分明是被人碰倒的,而非自行滑落。薛茗提心吊胆地移动着小碎步,脚底的凉意蔓延至全身,未知的恐惧侵袭着她的大脑。
在里屋和店铺交界处,她的脚突然踩到了一滩湿冷的液体,什么时候地上洒上了水?她没敢多想,而是继续摸索着前进,到了衣橱前,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件绣着蔷薇花的红旗袍不见了!
红旗袍呢?她叠好放在衣橱里的那件大红旗袍去哪儿了?她没敢声张,而是借着月光寻找那根滑落在地上的铁棍,她想好了,只要一看到那窃贼,就立马将铁棍挥向他,就算不把他打残,也要把他打成重伤。
然而当薛茗看到试衣镜前站着一个身段婀娜、风姿绰约的女人时,她手中的棍棒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那女人穿着红色的旗袍背对着薛茗,薛茗试图通过那面镜子看清那人的脸,但视线受阻,且光线不足完全看不到镜子里的影像。
那女人缓缓转动脖子,薛茗被吓得愣在了原地,整个人被冰封了一样,一动不动。女人扭头的速度极慢,她白皙的侧脸、坚挺的鼻梁、嫣红的薄唇逐渐暴露在月色中,薛茗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自己的脸!
薛茗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她对面穿着那件绝美的红旗袍的女人竟然是她自己!她的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身上确确实实套着那件旗袍,而且自己就倒在试衣镜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她寻找着先前看到的另一个自己,却发现那个自己早就没了影迹。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但是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随着自己的起身而起来,仍旧落寞地倒在那里,仿若那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除了长相一模一样之外,与薛茗没有半点关系。几秒钟后,镜子里的她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嘴角露出诡谲的笑,干涸的嘴唇在张动,说着什么,随后右手慢慢抬高,在脖子前停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薛茗顿时觉得胸口沉闷,心脏绞痛,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有人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令她窒息。她在地上抽搐了仅仅半分钟,然后失去了所有知觉,她长眠于那个夜晚,留下了一堆无人能解的谜团。
………………
陈潇漪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件旗袍会成为葬袍,我摇头,我明白她是想要显摆她了解的比我多。有人喜欢卖弄风骚,有人喜欢卖弄文采,而她陈潇漪则喜欢卖弄“我比你知道的多”。为了不打击一个纯真少女的普世情怀,我决定仁慈地给她足够的时间摧残我这颗年少无知的心。她说:“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那个少女所提供的丝绸面料。”
“丝绸有什么问题?”
“那丝绸是死人的随葬品,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种布料就等同于是裹尸布。试想一下,如果有人用裹尸布给你做衣服……”
她没说完我已经开始联想用裹尸布做成衣服会是什么样子,然后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应该也能穿。”我嘻皮笑脸地打着哈哈,又问道:“可那少女为什么非要用一块死人堆里弄出来的布料做旗袍?”
“那可是上等的丝绸,你不是见过那件旗袍嘛,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它的质地非同寻常?也是,像你这样没脸蛋没文化没身材没道德没人品的流氓,肯定不懂这些。”陈潇漪估计是数落我数落上瘾了,讽刺得越来越像顺口溜,她说道:“薛茗死后,据说那件旗袍被人掳走了,所以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是光着身子的。至于那件旗袍到底去了哪儿,好像没人知道,只是听闻所有穿过那旗袍的女人都死了,所以大家都称那件旗袍为葬袍,因为活人穿了必定会死。这不……陈宅的千金也中招了。”说着陈潇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谴责我害死了陈老爷的女儿。
卖掉那件旗袍的又不是我,这事儿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说到卖旗袍,我才想到肥仔还被我抛在运尸车上,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靠着车窗睡大觉呢,那个赤脚的肥仔会不会去找他?我忙问陈潇漪:“说好要抓紧逃跑的,我们在这儿废话了这么久,车里的肥仔会不会出事?那赤脚的肥仔到底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是旗袍怨灵所化。”陈潇漪回答道。“它会幻化成你所认识的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但一般人看不到它的存在,只是因为你开了天眼,所以才看到了它。”陈潇漪将视线落在二愣子身上,二愣子立刻就看懂了她的眼神,回应说:“我确实没看到你们所说的赤脚肥仔。他真的和肥仔长得一模一样?”
“嗯。”我和陈潇漪一同点头。
陈潇漪说:“怨灵比鬼更难缠,一旦被附身,就会重复循环某种死亡,比如那旗袍,但凡是穿上它的人,都会被附着在旗袍上的怨灵缠身,而进入到死亡循环的深渊,永无休止。”
“那我们要逃到哪里去?”这是我眼下最关心的问题,那怨灵飘来荡去的,我们肯定没办法躲开,“另外,那怨灵不是已经附在陈宅千金身上,并成功把她弄死了吗?它怎么还会跑出来追我?我又没穿过那件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