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
展佑心想:这蚩尤郁结了千年的怨煞之气极重,求恳告饶必是无用,决一死战也只是徒然送死,他一时不杀自己,也只是寂寞千年初出关来,就像猫抓老鼠的心态,总要戏耍够了才动手。明知无幸,却不肯坐以待毙,蚩尤生性高傲自负,如能激他一激,或许有一线活路。
想到此反而向蚩尤迎去,大声喝道:“蚩尤!你败于我祖炎黄二帝之手,躲在此偷活了数千年,可又有何用?”
蚩尤立刻须发皆立,怒道:“那二贼只不过是诡计多端,何足道哉?敢与我决一死战否?”展佑不语只是冷冷发笑,蚩尤更增怒气,喝道:“无识小辈,何故发笑?”
展佑哼道:“你明知炎黄二帝已死,却叫何人与你决斗?斗二帝不过,却找我这小辈出气,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你?”
哪知道蚩尤却不受激,他虽性情暴躁,可却不是无脑之辈,嘿嘿笑道:“你既然认二贼为祖,那便是该死!我曾经发誓,必将你族人十倍屠之,你将是第一个!”
展佑心中一寒,兀自道:“哼,你既然不敢会正主儿,那就只管屠杀其他人就是,只是没想到传说中无敌的武战神却也就是这点本事!”
没想到蚩尤居然不怒,笑道:“你说得也算有理!那你们现今族长乃何人?我先去杀了他,看你还有何话说?”原来蚩尤在巫坛中修炼多年,那巫坛如一个独立空间,隔断了一切世界变迁,蚩尤偶有和大巫师依侬的传人意识沟通,那也只是一些简单的对话,哪里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展佑立刻忍不住大笑起来,几乎笑得岔了气,直到蚩尤大声喝阻这才忍住笑,道:“你当还在部落时代么?华夏之地早就由多个部族组成了一个国家,哪里还有什么族长?所有人都是一国之人……”
“国家?”蚩尤迷惘万分,他实不懂得国家是什么意思。展佑却也猜测出来,笑道:“你那时代早就过了数千年,你说杀我族人?现在所有人都是一家人,哪里还分什么彼此?那你杀谁去……”蚩尤虽然不是理解得太透彻,却也猜到八九分,一阵懊恼,一阵悔恨,心中升起些许沧海桑田之感,不过片刻突然恶念滋生,杀戮顿起,喝道:“非我嫡系族人该死,叛徒更该死!杀!杀……”原本展佑看见他脸色变幻,心中暗自欣喜,只怕这翻却说动了他。哪知道反而弄巧成拙,惧意大盛,话也说不出来:“你……你……”
蚩尤哼道:“好!既然你说得理直气壮,我也不动手杀你,倒看你如何过得了自己这关!”说罢竟然不给展佑答话的机会,整个人隐入黑雾之中。展佑眼前景象变幻,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面前立了一面大镜子。展佑明知这是蚩尤幻化而出的幻境,可是却破解不了幻象,突然听见咯一声冷笑,展佑寻声看去,却是镜中自己的影子正邪恶的发笑,徒然破镜而出,立在展佑面前。
展佑瞳孔急剧放大,心头突突乱跳,这一惊着实不轻,他稳住神,不断用偈语告诫自己:“邪魔幻象,镜花水月,皆是虚幻,无闻无触,心神合一,外邪难侵……”
那个他忽然靠拢来,鼻子几乎触到展佑的鼻尖,他眼瞪大如铃,蓄含着深深的怨毒,这双眼让展佑心头一凛,出手待要推开他,他却蓦然后退,摇头道:“哼,终于看清楚你了,和我长得一般模样可真是我的耻辱。”
展佑忍不住怒喝:“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不答,反问道:“八岁那年,你在菜地偷瓜被老头儿逮住,将你扭到家中害你挨了一顿狠打,当时你不是咬牙切齿的发誓要去砸了他所有瓜吗?干嘛不敢去?你真丢人!十三岁那年,学校门前的小贩冤枉你弄坏了他的玩具车,你不是很想捅死他吗?为什么不敢做?你真懦弱!二十岁那年,你不是想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校花表白吗?因为没钱你就不了了之,你真没用!还有,如果当时下手抢了那箱钱,那个女人早就属于你了,你这个懦弱无用的蠢材!二十三岁……”
“你……你到底是谁?”展佑又急又慌,他到底是何方妖孽?居然对自己的私事了如指掌,连一个念头都瞒他不过!上大学时曾想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校花表白,可清贫的学生时代,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有一次在银行取钱,见一个商人取了一皮箱钱,心中曾想:“如果抢了这箱钱,那不光玫瑰花有了,还能稍带一枚钻戒呢!”正巧跟着那人走出银行,当靠近那人时居然呯然心跳。可这始终只是一个念头而以,他却也能够知道!
那人轻蔑的向他看来,傲慢的道:“哼,我是谁?我真不想是你,可我却是你,真是丢人!”说到此他突然语气转变,一脸猥琐的笑容,道:“你不是很喜欢凝儿吗?干嘛不对她霸王硬上弓?嘿嘿……”
展佑明白了,这人其实就是自己,是一个人人格的一部分,他所代表的是贪婪、狠毒、怨恨、下流……诸般人性丑恶的一面,修行的人常常称他为心魔!此时他定是被蚩尤邪恶的念头影响滋长而成,才会出来作怪。
他见展佑不答,继续淫笑道:“是了是了,你既然不敢,那我取而代之就是……”展佑再也忍耐不住,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厌恶,猛的一拳击出,他猝不及防,被打得飞出摔在地上。他随即弹跳而起,嘿的一笑,道:“也好也好,我们之间总是要作个了断。”说罢右手幻化出一把古色长剑,展佑也同样幻化出剑来,两人抽剑的动作一模一样,全无分别。
他挽了个剑花,当胸刺来,展佑格剑挡开,顺手还了一剑,两人所学所闻所知无不相同,这一动起手来就难解难分。展佑明白,倘若自己良善的人性被邪恶的他所灭,以后只怕将人性泯灭,沦为败类。只是心魔已生,此战避无可避。
一开始两人还是齐鼓相当,斗了一会展佑渐渐不支,他各种阴险毒辣的招术层出不穷,这让展佑应付为坚。因为他本就是结集了无耻、阴狠、怨毒的人格,平常展佑听过看过的一些阴损招数,当时也就一瞧了之根本不屑使用,可此时全被他用上了,展佑全无反击之力,他那狰狞的脸渐有兴奋之色,展佑越看越觉得自己猥琐,心想:“就算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占据了身体……”当下剑法一变,再也不是刚才所施的那样规规矩矩,不再重防守自身,剑芒暴涨,招招抢攻。
这样一来居然渐渐扭转局面,反迫得他手忙脚乱,几招之后封住了他的长剑,脚下快如闪电将他踢翻在地就此一动不动。展佑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待想办法离开这里,他突然跃将起来,如同僵蛇反噬,一剑疾刺展佑小腹,展佑“啊”的一声,此时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急起一剑反撩向他的脖子,这一来两人必然同归于尽。他大惊失色,见事情再也不可挽回。他徒然收回长剑,任展佑长剑刺入他的颈中……
展佑惊出一身冷汗来,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突然收剑。原来他蕴含着人性的私欲,到关键时刻,总是私欲作祟不肯同归于尽,不管是谁占到上风,总不能让自己死了吧。故在那瞬间缩回长剑,不愿害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