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柏林的指令
山胁行了个礼,离开了武官办公室。
06
山胁顺三踏上了归国之路,途径西伯利亚到了大连。这时一架海军飞机由中国内陆的汉口飞往了上海。从九六式运输机上下来的是属汉口基地的日本海军第二联合航空队第十二航空队的十几名飞行员,其中包括安藤启一海军大尉和乾恭平一海军一等航空兵曹①。
①一九四○年,日本海军航空队的下级士官飞行员改称为“飞行兵曹”,简称“兵曹”。本书中讲述的一九四○年这一阶段,用的是“航空兵曹”,简称空曹。
安藤大尉和乾恭平一空曹在航空队的一个中队中,同属一个小队。各自搭乘一号机和二号机。三天前,两人一起参加了强袭中国成都太平寺的空军基地的战斗,由于他们在战斗中功勋卓越,得到了在上海度假的特殊待遇。所以他们和同事一起来到了上海公大基地。
部队中的大多数同事都出入于上海虹口的日本饭店、东语和月延家旅馆,只有安藤启一和乾恭平一会穿着三色军装穿过花园桥,去英美租界。两人先去了南京路公园宾馆附近的公共澡堂,洗去了前线的污垢。晚上时,准备去安排有菲律宾爵士乐队的赛马会宾馆俱乐部。这是安藤的主意。
在军队里,士官和下级士官在待遇等各方面都有所不同。海军航空队也不例外。虽然都是飞行员,士官和下级士官在宿舍、食堂方面是不一样的。不仅如此,甚至飞行时带的便当也不同。外出游玩时的场所也有严格区别。
所以安藤启一大尉领着部下乾恭平一空曹一起去度假,这和军队习惯大相径庭。所以他们两人必须得找个其他日本海军军人不去的地方。
这次事件是两个人离开赛马会宾馆后,朝南京路往东走时发生的。当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南京路被路灯和无数的电饰看板照得光彩熠熠。这是一天中行人最多的时候。从街道对面的西餐馆里传出了一对男女的声音,其中一人是个身穿白色西装,五十岁左右的日本人,他留着些许胡须,戴了顶呢子礼帽,另外的那个女人是个年轻的白人,她穿了条淡紫色的礼服。这时,安藤和乾停下了脚步,环望起了四周。他们要在去赛马会宾馆俱乐部之前,先找家合适的店吃些广东料理什么的。
安藤和那个男人瞬间四目相对,那个男人傲慢地撇了一眼安藤的军服,然后朝路前方扬起了手,像是在做什么暗号似的,这时停靠在路边的一辆汽车发动了起来。
路边人群熙熙攘攘,一个黑影在人群中晃动了起来。紧接着,短暂的爆破声响了起来。
安藤和乾一起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路上的行人发出了尖叫,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四散逃开,只有那片地空了出来。空地的中心正在西餐馆的前面,留着胡须的那个日本人低压着肩膀,弓着腰。一个穿着黑色粗布衣服的中国青年朝那个日本人伸开双臂,摆出了握枪的姿势。
青年好像又一次地扣响了扳机,发出小小的“啪”的一声。那个日本人踉跄着,手向上衣下面伸了进去。他也拔出了手枪。青年又连续地扣动了扳机,着急着没等打完子弹,就握枪朝后退了几步,接着猛地朝后冲进了人群里。
那日本人伸着胳膊去狙杀逃跑的青年,急迫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路上行人们拥挤不堪。安藤启一飞快地奔跑过去,抓住那个日本人的手扬了起来,那个男人打出的子弹击中了头上的路灯,玻璃的碎片飞洒了一地。
男人甩开了安藤,又朝那个青年射了过去。安藤抓住了男人的手腕扭了过去。
“放开!”男人怒吼着,“浑蛋!”
青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深处,周边的群众远远地把安藤和那个男人围了起来。安藤松开了抓着男人的手。
男人愤怒得满面通红,握着手枪瞪着双眼环视四周。男人一挥起手枪,群众就恐惧地后退一步。
安藤搜寻着乾的身影。白人女人跌坐在那个日本男人身后的路面上,害怕地张着嘴,喘着气,乾背靠着那个女人,女人看起来好像没有受伤。
“多管闲事!”男人朝安藤吼着,“那家伙是便衣抗日分子!”
“这人山人海的,”安藤说道,“要是射到无辜市民的话,是会死人的!”
“日本人死了就没关系吗?为什么帮那家伙?”
“我没有要帮那家伙,您的伤怎么样了?”
男人用手捂着伤口,白色西装上,血迹正扩散开来。
“不是伤怎么样的事。”男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枪伤,“我告诉你,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您还是尽快去医院的好。”
“你叫什么?哪个部队的?”
“第十二航空队,安藤大尉。”
“那个下级士官呢?”男人指着乾。
“乾一空曹,我们是一个部队的。”
“现在在哪儿住,水交社吗?”
“要是晚的话,会在那儿。今天晚上我们打算去赛马会宾馆俱乐部。”
“我希望这件事你给我一个交代。”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男人回过头来,对女人说:“塔琪安娜,不要紧吧?”
女人抽着鼻子,正要站起来时,乾拉了她一把。男人翘起下巴,示意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汽车,女人踉跄着坐进了汽车后排座位上。
男人正要说什么时,安藤问道:“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说,浑蛋!”
“我是想向您打个招呼,这不是上海的礼仪嘛。”
“我在百老汇公寓工作,大概明白了吧?”
男人转身进了汽车,气愤地关上车门。汽车很快地发动起来,驶向了日暮之时的南京路。周边一圈围观的群众也四散开来,路人们的吵闹声似乎又很快地恢复了。
“队长,您的伤?”乾询问道。
“不要紧,你呢?”
“他说什么,我们还没搞清楚就走了,他说那个百老汇是什么意思?”
“唉。”那个日本人的帽子在路上滚来滚去,一个中国少年跑上前去,麻利地捡起了那顶帽子,混入了人群中。安藤呆望着少年刚才消失的那个方向,自言自语道:“那里莫非有什么特务机关组织?”
“还是鸦片那些事吗?”
“他的意思是说在从事些秘密工作,看来遭枪击也是有原因的。”
大约两个小时后,安藤和乾吃了晚饭,去赛马会宾馆俱乐部的夜总会喝酒。别看是家小俱乐部,但这家店的乐团质量很高。这些客人们与其说是瞄着酒和女人去的,倒不如说是看上了那里的音乐。这里的音乐主要以舞蹈音乐和轻音乐演奏为主,随着夜越来越深,爵士音乐和布鲁斯音乐也逐渐多了起来。别处的夜总会散场后,白人歌手们也会常来这里打个招呼,即兴献唱几首。这里已不见内地战火的身影,这里是居住在上海的白人们的另一番天地。那天晚上,菲律宾的乐团正演奏着摇摆乐、爵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