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
考古学家的能力都没有上限,但是发挥程度的多少要根据能力者和遗址的契合度而定。“A173号遗址是我的探索主场,我和这里的契合度最高,所以能力也能得到提升。”台柱道。
赵没有想起那辆凭空出现的出租车,还有台柱扣在脸上的面具,想必都是他的能力所化而来,“要是在你不熟悉的遗址中,会怎么样?”
“和我契合度最低的遗址,我在里面只能造出一根头发丝。”台柱道:“大多数考古学家都会选择固定的遗址作为探索主场,也是为了慢慢提升契合度,像你这种新人会被带着将具有代表性的遗址蹚一遍,看哪种契合度最高,然后就可以选定探索主场了。”
最后台柱告诉他,会有极少数的考古学家能够一直在各个遗址中穿梭,但是那需要天赋。不过以赵没有的神经程度,或许可以试一试。死了就当为民除害。
赵没有探索A173号遗址的时限是一个月,台柱带着他来了几次,后面干脆放他随波自由,A173号遗址对人类的亲切程度很高,在这里基本不会发生意外。
赵没有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坠落的鲸鱼。
也就是说,李大强的失踪,很可能是他自己主导的。
他看过李大强的资料,是个中年鳏夫,妻儿都在几年前的意外中丧生,也没有什么爱好,日常生活平淡如纸。放在三十三层区,这种人是最常见的失踪人口,很多都是自杀。
病院曾经收治一位患者,三个分裂人格分别是奶奶、妈妈和孙女,天天自己和自己闹婆媳矛盾。一开始赵没有以为主人格会是父亲,谁知主治医生告诉他这个人格从来没出现过,倒是还有一个人格,是他家养的狗。
是条母狗。这病患的原生性别明明是男性,结果四个人格里拎不出一个带把的。
所以说人有点爱好真的很重要,否则寡了都没个精神寄托。赵没有边想边掏出一根烟。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近距离接触古董时抽烟。”
“呦,贵妃你来了。”赵没有叼着烟,没点燃,“你倒是来得巧,我还想着怎么出去呢。”
他现在处于遗址已知范围的边缘,这里时空有些错乱,远处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不断有鲸鱼从空中坠落,像庞然的蓝色雨滴,掀起巨大海啸。
此时此刻本该有暴雨,然而除了飞溅而来的海浪,头顶晴空万里。海水浸泡着废弃的城市,赵没有正坐在一座教堂门口,台阶已被海水侵蚀了一半,蔓延生长着蓝紫色的珊瑚。
台柱打量着四周,有些奇了,“也就是你了赵莫得,大部分考古学家探索一年也到不了这个地方。”
“我今天刚进来那会儿还是在文艺复兴时期。”赵没有道:“我前几天去图书馆查了查,据说这个时代的意大利很有看头,我想看看蒙娜丽莎到底是不是达芬奇本人。”
“那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有点转晕了,走路的时候头上一直顶着天,总觉得肩膀很沉。”赵莫得承认,“不知怎的我就进了一个全是镜子的长廊,走到头出来就是这儿了。”
“你不是因为天空转晕了,没有人会因为能看到天空转晕,仰望天空是人的本能,就算生活在三十三层区也一样。”台柱哼了一声,“你是犯了佛罗伦萨综合症。”
佛罗伦萨综合症,又名司汤达综合症。据说法国作家司汤达曾在佛罗伦萨参观,因为在短时间内大量密集地欣赏了太多艺术珍品,导致心悸昏厥,甚至看到幻象。
这是一种因为艺术之美而产生的疾病,因为过于强烈的美感刺激导致认知混乱,在意大利尚存于世的那些年里,本地医生经常会收治这类患者,大多是游客。
台柱挺稀奇地瞧着赵没有,“你居然也会犯这种病。”
赵没有的回答是点燃了烟。
“这里是遗址已知范围的边缘。”台柱看着浸泡在海水中的雕塑,“已经快要接近现实时间线了。”
“现实时间线?”赵没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到这儿时空就完全错乱了。”他指了指远处的天际线,那边还在稀里哗啦地下鲸鱼。
“确实有些错乱,但是不完全。”台柱在四周划了一个半圆,“城市范围以内,时空波动还比较稳定。”
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废墟,白色大理石早已风化如灰,“这里是毁灭之后的意大利。”台柱道。
猎户座战争,大灾变,地球刮骨疗毒,欧洲几乎全部沉没,昔日辉煌的众国度与亚特兰蒂斯一样,从此只存在于神话的记录之中。
赵没有刚进来的时候在教堂里转了一圈,他这段时间在图书馆看了不少文献,这里原先应该是圣母百花大教堂,瓦萨里的天顶画此时只剩下一些斑驳的油彩轮廓,耶稣不知去了哪,原本是十字架的位置挂着一只巨大的生锈金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的画作。
赵没有也不太明白他怎么就到了毁灭之后的意大利,他并不能像台柱一样,在A173号遗址中自由地穿梭时空,这是契合度很高的考古学家才能做到的事,他在遗址里探索了半个月,只能停留在单一的时空中活动。
台柱仿佛看出他的疑问,“你没有穿制服。”
赵没有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我穿了啊?”
台柱险些一脚把他踹下去,“全套制服,领带要打成多佛结!”
考古学家的制服是从里到外的一整套,这人就只披了个风衣,里头是万年不变的老头汗衫人字拖,谢天谢地这次他没把围裙也穿在身上。
“哪怕是A173号这种和人类亲密度很高的遗址也不是绝对安全,一旦考古学家的精神波动超出阈值,很容易在遗址里迷失。”台柱深吸一口气,“你刚刚出现司汤达综合症导致精神波动过量,所以遗址里的时空才会错乱,不及时稳定下来就会被吞噬,赵莫得你要死也别死我这儿。”
赵没有想起来了,之前台柱把制服带给他的时候好像说过,考古学家的制服是少数一定可以带入遗址的物品,有稳定精神波动的作用。但他在遗址里浪了许久也没发生什么意外,直接就给忘了。
赵没有没半点反省的意思,反而若有所思,“被吞噬了会怎么样?”
“你的意识会被溶解,从此觉得自己就是遗址中的原住民。”
赵没有想了想,“好像也不赖?”
这次他真的被踹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贵妃你这个体型还能如此矫捷,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赵没有从水里爬出来,挠挠头,“行吧,赶紧来跳舞,今儿晚上我值夜班。”
跳舞是从A173号遗址中出去的方法,算是很出入平安的操作了。比起被刁禅一枪爆头的酸爽,跳一支探戈根本算不了什么。
台柱变出一双高跟鞋,赵没有看了看,“为什么是我的尺码?”
“凭老子是来救你出去的。”
必须是探戈,而且是双人探戈,这也是赵没有一开始出不去的原因,毁灭之后的意大利只有废墟,连半个人影都找不着。要是台柱再不来,赵没有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捞只母鲸鱼蹦恰恰了。
说到鲸鱼,赵没有搓了搓下巴,“我跳女步也行,贵妃你能不能帮我变个东西?”
“屁事儿不少。”台柱不耐烦道:“变啥?”
赵没有指了指远处鲸鱼纷落的天际线,又指了指一望无际的蓝海。“你能不能变口锅把这海给煮开了,这下鲸鱼跟下饺子似的,我看饿好一会儿了。”
台柱:“……”
赵没有从善如流地补充:“要酸汤的。”
回到现实,今夜赵没有和刁禅值夜班,推开急诊室,果不其然这人又在吃黄瓜三明治。“行了行了,我都快对你那黄瓜有阴影了。”赵没有拎着大包小包,“合成市场今天进货,刚去买的菜,今儿晚上涮锅。”
刁禅举着三明治,显然不太认同,“科室里不能涮火锅。”
赵没有“啪”地把猪肉扔在台上,拆了把手术刀,“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