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快点回家!”
“嗯!”他迅速地吮完瓶子里的橘子汁,然后就出了小卖部。
“刁磊!”徐教练在身后又把他叫住了,“明天早点到学校训练,别忘了!”
“哦,我知道了。”他点头答应道。
第八章 下棋的老头
李光智喝了一口水,安抚着自己烦躁的心情,窗外车水马龙的嘈杂声连绵不绝,他却在办公室里拖延着时间。本来案子就已经够烦了,可现在还有比案子更闹心的事儿。
这件事儿,几天来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搪塞,可今天再也推托不过去了。
他扬起脖子,看了看门外,大伙都在忙,没人注意他。李光智打开抽屉上的锁,拉开了一个小口,里面高档礼盒的金黄色外壳赫然在目。
礼盒里装的是上等的西湖龙井,他托人买的,花了大半月的工资。去拿的时候还一再解释用途,李光智很怕别人翻出陈年往事,认为他是靠关系才当上这个刑警队长的。高中毕业,从边防站的侦察兵一路走到今天,李光智靠的可全是自己,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刘妮的话,自己现在还在海岛上守望着来往的渔船,这也是事实。
更精确的说法,应该讲靠的是刘妮的父亲。刘妮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再不跟她回老丈人家的话,以后就都不要回了。
李光智不是不想去看岳父,而是他是觉得这种有“企图”的回家,有点不太仗义。
刘妮的父亲是民政局的老干部,前年退休了。老爷子在职的时候,在市内还是有点人脉的。当年刘妮和李光智分隔两地谈恋爱,就是他出面把李光智先调到下面一个县城的公安局当刑警,然后再调到市局的。
可这一步棋,按照刘妮的说法,有点得不偿失。当时机会只有一个,刘妮为了和李光智在一起,牺牲掉了去银行工作的机会,到现在还在百货商店卖热水瓶呢。
公安局的待遇远不如银行,当年顶替她去的那个人,现在都分上三室一厅,可他们一家三口,却还挤在市局的职工宿舍里。
家只有一个大套间,厨房、卫生间还是“嵌”在房间里的。自从刘妮的母亲去世之后,她就一直打着老爷子那套房的主意。
“咱们不能霸占你爸的房子。”
“怎么能叫是霸占呢,先和他换换,他一个人住那么大也是浪费,等他老了走不动了,我们再把他接过来养老。”刘妮反驳道,“再说,你也看到了,家只有这么点,儿子却在一天天长大,你说以后怎么办?”
“我还是觉得不妥。”
“这事你别管,反正你买点好东西,开口的是我。”刘妮不容分说地摆摆手。
李光智没办法——刘妮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旦她决定要做件什么事儿,那是用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李光智看看表,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他拿出礼盒放在桌下,想了想,然后又用报纸把礼盒包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再次确认没有同事看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才带上门出来。
他安排了一下工作,又嘱咐了轮子几句,说好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就离开市局回家了。
刘妮已经站在了小区门口,手里还提着两袋子菜,刚钻上车就叮嘱:“今天你做饭,你不是最会做糖醋鱼吗?我爸爱这一口,你用点心。”
李光智无奈地点点头。
到了目的地,远远地就看见老爷子正在亭子里下象棋。刘妮看见了,叫了一声:“爸!”
老爷子脑袋都没抬起来,注意力全在棋上,对方两个车都过河了,危在旦夕。“你们先上去,我下完这局。”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然后挥挥手,又全神贯注到棋盘上了。
还好醋还够,到家后,李光智检查了一遍厨房里的作料。刘妮问:“其他东西都齐全吧,盐和味精在碗柜里。”她头也没回,而是站在里屋,把这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家一再仔细地检查着,仿佛正在盘算着如何把家具搬进来。
等到她爸上来的时候,估摸着刘妮已经琢磨完了,帮着李光智把菜端上了桌。
“爸,我敬您一杯。”李光智举起了酒杯,刘妮在桌子底下踢踢他的脚,眼神往茶叶那瞟了瞟。
李光智赶紧把礼盒拿上来。
老爷子喝完酒,一边摸着盒子:“好茶啊,挺贵的。”一边斜了一眼刘妮,“说吧,什么事儿。”
刘妮把意图说了一下,李光智一直低着头,甚至怕老爷子拍桌子。可他听完后,竟然没什么反应,沉默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儿:“你们那儿有下棋的老头吗?”
“什么?”刘妮愣了一愣。
“你让我一个孤老头,去你那儿,没棋友的话,岂不是迟早要憋成老年痴呆?”
“有有有,隔壁的老王就是市局退下来的,回头我让光智给你们介绍介绍,他和你年纪差不多,也好下棋,对不对?”刘妮在桌子底下又踢了脚李光智。
李光智赶忙点点头。
老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他牙口不好,也不愿装假牙,鱼汁顺着嘴角都流了出来,老爷子用手擦着嘴:“嗯,手艺没退——你们什么时候找人搬进来吧!”
李光智原本以为这事儿肯定得折腾几回,没想到她爸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连刘妮也愣了一愣。这完全出乎意料,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吃啊,再不吃就凉了!”老头笑嘻嘻地招呼着,仿佛完全忘记了他们俩今天是来把他“赶”出家的。他笑起来满脸褶皱,头发花白,李光智突然想起来,老头也是70多岁的人了。
刘妮不说话,李光智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刘妮突然哭了:“爸,要不还是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老爷子笑了笑:“傻瓜,你妈也不在了,我一个糟老头住那么大房子干吗?”
李光智心里有点不得劲:“爸,真的,还是算了,我们挤挤问题也不大。”
“就这么说好了,其实就算你们今天不提,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你们那房子确实小了点。”
李光智鼻子有点酸,他甚至有种想逃的冲动。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今夜无风,知了在树上依然叫个不停。
从老丈人家出来,李光智刚把刘妮送到家楼下,就看到了轮子传来的信息,说是有了新发现,速回。
李光智把车掉头,迅速赶了过去,见到轮子的时候,还没调整过来情绪。
“怎么了?跟嫂子吵架了?”
“没有。”
“那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唉——”李光智长舒一口气,“你还没结婚,等什么时候你结婚了,就明白了——说吧,发现什么了?”
※※※
根据铁棺中的零部件信息排查源头,李光智原本并不作太大的指望。这些零碎的铆钉、线路或者齿轮之类都太普通,只有型号,却没有编号,要想查到出处,和发现面馆里腊肉面的腊肉来自于哪头猪一样希望渺茫。而且作为轻工业发达的本市,这类零部件的流通,简直比春运时的火车站还要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