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我也很饿。”刁磊心里默默地喊叫着。
隔了差不多半分钟,传输带再次响起,然后停止,这次咀嚼声离他更近了,饭香中夹杂着豆干的味道。刁磊似乎渐渐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果不其然,经过几次周而复始的停顿、启动之后,食物被传到了他的身前。传输带上有一个脸盆,里面放着饭菜,刁磊的手指摸到了它,在香味来源的指引下,他必须弯下身子像狗一样在饭盆里舔食。
“快吃吧,”马妞似乎了解刁磊的心思,在饥饿面前根本谈不上尊严,“你只有20秒的时间。”
刁磊犹豫着,食物的诱惑正在击垮他的内心,最后他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吃起了饭菜。
“这就对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儿要做。”马妞的声音再次响起。
刁磊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饭盆便被传送带强行移走了。
“我们要——要做什么?”有食物进了肚子,刁磊稍微精神了一些。
“耐心地等。”
周围一片死寂,刁磊不知道等待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刁磊听见有人吱呀打开了一扇铁门。马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刁磊随之战栗。
一个陌生男人死气沉沉的声音响起:“都吃了饱了吧,”他顿了顿,“我们的游戏继续,接下来我要释放你们其中的一个,商量一下——你们选择谁?”
※※※
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在阳光下闪烁耀眼,大中午空荡荡的就像一条明晃晃的河。驱车驰往城市东郊的这片人口聚集地大概需要40分钟。轮子加大油门,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虽然和主城区隔了一个小山包,但自给自足颇有规模,绕过山脚下的零星楼房,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派繁华景象。一条显而易见的主干道将人气笼络过来。街两旁皆是热闹的饭店、商超和银行。一眼望去,最高的建筑是右手边的一所私家医院。车子驶过医院,然后左拐到了辖区派出所。
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所以这边早就有了安排。所长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见了李光智,迅速站起身出门迎接。他是个40多岁的胖子,头发有点秃,握上去的手厚实有力。这一片治安良好,多少年都没发生过恶性刑事案,很少会惊动市局刑警队,至少在李光智的任上,从没有麻烦过这边的警察。
所长早就把案宗准备好,寒暄了几句,李光智道明了来意:“案宗基本都已经看过了,我想去现场走一趟。”
“先吃饭吧,都到饭点了!”
“不不不,案子要紧,时间不等人啊。”
“真敬业。”所长恭维道。
没有开车,所长带着两人来到距离派出所50米不到的一个居民小区门口。小区里有4栋并排而列的灰色砖墙小楼。楼高5层,每栋3个单元,一梯两户,看上去起码有30年的房龄了。小区门口贴着一块牌子:A市园林局职工宿舍。
“就是这个——”所长停了下来,手指了一个方向,“3栋2楼,靠西的那间。”
特地跑来月川家的旧住所是李光智的想法,就像心里有块落不下的石头,不搞清楚月川的来龙去脉,李光智不踏实。
“这房子一直没人住,空了有三四年了吧,你知道的,屋子里死过人,老百姓忌讳。”
李光智微笑以示理解:“走,我们上去看看那个凶宅。”
门洞里很黑暗,天花板上的声控灯也没有亮,也许是坏了。到了二楼,两户人家正对着,201的门楣上,架着一面小镜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民间避邪法,李光智想,202的门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全是蜘蛛网,看来虽已时隔多年,人们还是敬而远之。
“当初搬走的时候,倪以丽留了一套钥匙给院里——哦,她的丈夫是园林局的一名干事。这房子当初是分配的。”
所长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因为长时间没有用过,所以钥匙扭动起来并不顺畅,“咯噔咯噔”响个不停。
“别着急,回头钥匙断在里面就更麻烦了。”
“嗯。”说话间,所长已经把门打开了。
一阵阴风从门里呼地出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所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意识到不妥,定了定神,率先迈了进去。
“别怕,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李光智在身后开了句玩笑,气氛一下子开朗起来。
“嗯,我们人多。”所长回应道。
房间是两室一厅,家具电器之类的居然都还在,只不过上面被盖上了一层白布,根据轮廓可以大致分辨出电视、衣柜、书架之类。它们按照很常规的格局,安静地被摆放在各处。
“园林局没有把房子收回去,倪以丽也没有卖,更没有租,确切地说,我们这还是私闯民宅。”
“为了工作嘛,可以理解。”李光智把脸侧到了一边,“事发的卫生间在哪——那儿?”
“对的。”
卫生间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由于磨砂的浴室玻璃窗紧闭已久,既没有阳光,也不通风,所以气味逼人。墙面上布满了一层淡黄色的水渍,原先不锈钢的水龙头,现已锈迹斑斑。坐便器安在进门后的左手边;右手边是隔出来的淋浴房,没有浴缸,地上砌了高约5厘米的隔断。淋浴器是那种当年很流行的半手工装置,小手指粗细的水管一头连着随处可买的淋浴头,另一头置于水桶中。当水桶装满热水,利用气压的原理,把热水打出来就能洗个痛快澡了。坐便器与淋浴房之间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的墙面镶了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镜子右侧有个小塑料钩。
“意外就是因为它,”所长指了指钩子,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年,可它还是牢牢地粘在墙壁上,“看见没?”所长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墙上一人高的位置有个电源插孔,“当时洗漱台上放有吹风机,因为离电源较远,所以这个钩子是用来架吹风机电源线的。没想到月全在洗澡的时候,电吹风落在地上,老化的电源线浸泡在洗澡水中后漏电,导致他触电身亡。”
李光智皱皱眉,他发现点问题。
“吹风机确实有些年头了,连接处都被磨破了,有一小截电线裸露在外。”所长手指比划着当初的情境。
李光智沉默不语,他环顾四周,浴室墙上的瓷砖很多都已经开裂,想要还原3年前的真实场景已经不可能了。
李光智耸耸肩:“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据说还不错,有个儿子,虽说儿子好像脑子有点问题,但也算其乐融融。因为最后定义为意外,所以也就没有深查下去。不过谁知道呢,每个家庭不都是貌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嘛——哎,可以去问问邻居,这个小区都是老住户,很多一辈子都没搬过家。”
所长的语气似乎对这个案子颇有怀疑。
小区内西侧靠围墙的位置有个青顶的小凉亭。围绕着凉亭有片别致的植物带,两张长条的板凳横在植物带的小径前。几个退休的老太太正坐在板凳上聊着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