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浮力
雨衣双人组望着我,仿佛现在才发现我。「别动,电击棒往身上招呼不是闹着玩的。」穿红雨衣的男人警告。美树梢稍强硬地说:「是啊,虽然不像电影演的那样能电昏人,但会痛得无法动弹。」
「你对电击棒有研究?」
「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电击棒。」美树显然是在逞强,但不愿屈服于恐惧的态度引起对方的戒心,穿蓝雨衣的男人拿胶带往她嘴上贴时,格外谨慎小心。
「没有黄色吗?」我问。既然有红、蓝雨衣,当然得有个黄色,才能组成红绿灯。
两个男人再次望向我。穿蓝雨衣的男人取出脚镣之类的东西,扣在美树的腿上。那玩意挂着链条,不时发出叮当声响。虽不晓得原本的用途,但拿来束缚人类手脚相当合适。
我转头一看,山野边的脚上也扣着这玩意。
照这局面看来,他们打算强行带走山野边夫妇。我不禁有些烦恼,担心他们不愿给我相同的待遇,连我也一并带走。万一被丢在这里,我依然能向情报部索讨指示来应付窘境,可是我实在不愿低头。
倏然间,我察觉背后有人类靠近。
立即回头迎敌,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不过,我认为任对手摆布反倒有助事态发展,于是按兵不动。站在背后的男人以某样东西碰触我的腰,我感到莫名其妙,低头一瞧,又是电击棒。
「这年头果然流行携带电击棒上街!」我忍不住想与山野边分享。
对方并非如我预期穿黄雨衣,而是接近透明的白雨衣。跟其他两人一样,戴着墨镜和口罩。
穿白雨衣的男人举起的电击棒,前端不断发出劈啪声响及闪光。他再次将电击棒抵在我的背上。
「啊……」我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不是红绿灯,是理发厅招牌。」
理发厅门口的圆柱型招牌,不正是红蓝白三色?
「咦?」穿白雨衣的男人纳闷地看着电击棒,不停按下开关。
「哪里不对劲吗?」话刚出口,我再度恍悟。由于我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他怀疑电击棒故障。我心里一慌,赶紧哀号一声,趴倒在地。怕做得太假他们不信,我又补一句「饶命啊」。
经过反省,我承认演得太夸张。但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要表现得恰到好处,实在是门高深的学问。
第一卷 第四天
我在陌生的房间醒来,坐起上半身,只见窗上罩着百叶窗帘,缝隙之间隐隐透出白光,显然是白天。低头一瞧,我躺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接着,我在另一张沙发上找到美树的身影。既然没有床,这里可能并非饭店客房。
我一移动身体,便响起叮当声。往下一看,脚踝上扣着一样东西。
那是两个圆形的金属环,分别扣在左右脚上,以铁链连接。环上的钥匙孔,仿佛正嘲笑着我的愚蠢。
铁链限制双脚的自由,但步伐小一些,还是能勉强移动。于是,我离开沙发,走到窗边,拨开百叶窗帘。
眼前是条大马路,对面是高楼大厦。雨水在玻璃上画出一条条直线,窗外的景色顿时扭曲变形。
我走近另一张沙发,唤醒美树。她同样扣着脚镖。刚睁开眼睛时,她搞不清状况,情绪相当激动。但一会儿后,她便抚摸着铁链,苦笑道:「这副脚镣做得真棒,不知哪里买得到?」
不是她太游刃有余,听得出语气中带着几分自暴自弃与绝望。
「大概是『捆绑购物网』之类的网路商店吧。最近网路上什么都买得到,何况在喜爱SM的人眼中,这种东西并不稀奇。话说回来,怎么没绑住我们的手?」
「会不会是手铐正好缺货?要不然就是只找到专卖脚镣的网站,所以没卖手铐。」
「或许他们相当有自信,认为就算我们双手自由,也无法解开脚镣。」
沙发旁的电子钟显示着早晨七点。如果上头的日期是正确的,此时是我们在公园遭电击棒攻击的隔天。
但时钟会不会故障?会不会早就过了上诉期限,而检察官已提出上诉?想到这一点,我顿时寒毛直竖。比起生命安全,我更害怕这一点。如果检察官提出上诉,下次报仇的机会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我们夫妇的精神状况,恐怕承受不住漫长的等待。
我回想起在滨离宫恩赐庭园的情景。当时遭受电击,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蜷缩在地。而后,他们捆绑我的手脚,以胶带贴住我的双眼和嘴巴,将我塞入类似睡袋的袋子。
遭受电击的症状消失时,我被固定得像只毛毛虫,根本动弹不得。美树及千叶的处境如出一辙,也遭到「打包」。
那些穿雨衣的男人并未保持沉默。隔着袋子,听得见他们不时低声交谈。
他们扛着裹在袋里的我,往公园外移动。
公园的侧面没有围墙,但有河川环绕,像是护城河一样。而他们便是利用这条河川,把我带出公园。
有人轻声说了句「慢慢放」,接着我感觉身体缓缓下坠。若从外头看,我肯定像只吊在半空的巨大蓑衣虫。
透过种种感觉,我晓得自己被他们放入停在河面的小船。他们把我固定在坚硬的船底,不久,我便听见引擎的发动声。
又过一会儿,他们把我拉出袋子。四周一片昏暗,似乎是仓库之类的建筑物内部。「要不要上厕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问我,边撕下我眼睛和嘴巴上的胶带。他撕得又轻又慢,我的皮肤仍微微刺痛。我无奈地摇头,他忽然拿出一个小包装的果冻饮料,将吸口对着我说:「请喝吧,别饿着了。」或许是他十分客气,我居然毫不犹疑地喝下。片刻后,我才惊觉饮料里可能掺有安眠药。
脑袋昏昏沉沉,仿佛意识从肉体蒸发殆尽,我反射性地想到「死亡」这个字眼。久违地想像自己的死亡,我有种闷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去年菜摘离世后,我就不曾思考关于自身的死亡。如今这思绪重回心头,竟再也无法抛开。
人死后会去到哪里?
「人死后会去到哪里?」
脑海中响起这道声音。
那是幼时的我,在某个晚上哭着问父亲的问题。
人死后会去到哪里?
或许哪里也不去吧,这是我目前的结论。人死后,意识消失,什么也无法思考,变成「无」的状态。世上还有更可怕的事吗?
那就像永远独自蹲在漆黑的房里。不,甚至更可怕。
我置身在袋里,脑中盘绕着无数思绪,恐惧得几乎快昏厥。事实上,如果能真的昏厥,不知该有多好,但我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思绪中不断说服自己「一点也不可怕」。
没错,死亡一点也不可怕。
我忆起逝世的父亲。
还来不及确认是不是回忆帮助我消除恐惧,我已陷入沉睡。再度醒来时,便身处在这个房间。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美树问。她不是畏怯,话声中充满遭比赛对手先驰得点般的愤怒。
此时门突然打开,看来隔壁还有房间。
两个男人走进来,一个穿蓝雨衣,一个穿白雨衣。昨天以电击棒攻击我们的就是这两人。或许是他们在室内穿雨衣的缘故,看起来犹如幻觉,毫无真实感。接着,我又发现他们都穿长靴。不仅如此,还戴着雨帽、防风镜,口罩及橡皮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