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我可以帮你。
但谁能来帮我?
那兰忽然感觉自己和楚怀山其实同病相怜。早些时候在米治文身边,就是那种受威胁的感觉。回想自己的经历,父亲被害、大学毕业设计采访重刑犯、卷入“五尸案”、雪山遇险、“血巾断指案”。彈对邪恶的感知积累得愈多,会出现两个极端,或是越来越麻木,或是越来越敏感,不幸的是,我走在后者的路上。
“请问来意?”楚怀山再次打断那兰的思绪。
今天是怎么了?总是出神。
“帮我们解个谜。”那兰取出了米治文写天书的那张纸,“一个字谜。”既然巴渝生和他通过话,多少会和他讲到今天登门的来意。但那兰从巴渝生讲的故事里听出楚怀山对细节的重视,还是准备仔细叙说一遍。
楚怀山苍白的手接过,听那兰讲了“血巾断指案”以及和米治文的“亲密接触”。他摊开纸,盯着那个字,良久无语。
“米治文说,只有我,可以解开这个谜。”那兰想冷笑,却笑不出来,“但你看出来了,我丝毫没有头绪。”
“过分的谦虚……”
那兰轻叹:“好吧,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首先,这是米治文的一个游戏。和各种体育游戏、网络游戏一样,这个游戏也是由浅入深,让玩家略尝甜头后逐渐上瘾,否则,我会早早地放弃。”
楚怀山微笑:“看来,米治文,找对了玩家。”
那兰苦笑:“谢谢鼓励。所以说,这个字谜,应该不会很费脑筋……当然,在你的帮助下可能不会很难。米治文不难猜到,我会找高人求助。另一个想法是,既然说只有我能解这个谜,那么这个字的某些部分,可能和我直接有关。”
“你有,这样的思路,哪里还要,我这个,书呆子相助?”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入手!”
楚怀山说:“你已经道出,这个字,不会很难,某些部分,和你有关。解字谜,最简单的步骤,就是把,一个字,拆成,几个部分。既然,米治文自称,是造字的仓颉,那么最原始、最直接的造字,就是象形。”
那兰再去看那个字,沉吟:“要说象形,这最上面的部分像个‘人’字……”
楚怀山点头:“‘人’,或者进入的‘入’。这像是,通用新宋体里的,‘人’字,不过,在篆书,和其他,古文字中,这个,更像‘入’字。鉴于,发明这个字的人,是上古时代,仓颉公转世,我的,一己之见,更可能,是‘入’字。”
那兰说:“就算最上面的是‘入’字,那么中间这个呢?如果是象形,这像是什么呢?像是个‘田’字,或者‘井’字,或者‘开’字。最下面的部分倒是很直观,一个‘十’字。我怎么也难将它们放在一起,得出什么结论。”
“如果,你无法,得出结论,我也望字兴叹。”
那兰心头喊:“可是,你是奇才!?你应该无所不知的!”
好像是在刺激那兰,楚怀山说:“你肯定,不爱听这句话:我感觉,米治文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一定只有你,可以猜出,这个字谜。”
“可是……”
“这事儿,急不得。”楚怀山拿起书桌上的一把篆刻刀,轻轻吹了一下,仿佛刀尖仍沾着几粒石沫,未逃脱他的法眼,“巴队长一定,和你讲过,我和他,合作的,第一个案子,那个自杀假象的案子。”
那兰说:“很精彩的故事。”
“他一定说过,我花了很久,看那个印章。”
“我一直在等你拿出放大镜呢。”
楚怀山目光落在那兰脸上,满眼的笑意:“那次,我研究的对象,是个已知数,一个已经,印出来的图章;我甚至,先入为主,知道有人,在陷害,那位老总,所以,注意力,可以很集中。但今天,这个字,是个未知数。我们,不知道,米治文在设置,什么样的游戏。我对一个,呆头呆脑的,已知数印章,尚且做了一番,长时间的琢磨,你对这个,精心设计的,未知数新字,难道,不需要,更长时间的思考?要知道,这个字,虽然诚如你所言,是米治文游戏里,最初级的一步,但也绝不会,能一眼道破,否则,岂不是,显得大师的灵感,很平庸吗?”难得他“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段话,那兰为他暗捏一把汗。
她蹙眉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回去到巴队长面前,好像不大好交差。”
“你就实话实说,说我这位,‘奇才高人’,其实,平庸至极。”
“你这样谦虚,他反会说你骄傲。”
楚怀山轻叹一声:“我这类人,总是有些,骄傲过头的。”
“要不我还是告诉他,耐心是美德。”那兰无奈地嘟囔。
“血巾断指案,会继续下去”,米治文的警告,又响在耳边。
望着那兰的身影在街角消失后,她冷冷地说:“她很危险。”
楚怀山沉默,只是眯起眼,看着四姨。
“大山,别这样看着我!”四姨斥道。“每次你被我说穿心事,就给我这不阴不阳的脸色!”
楚怀山还是一言不发。
“你准备和我冷战到底?那我就不顾忌了。你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楚怀山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好一个激将法,我再不说话,你就会说,我是默认。”
四姨难以置信地摇头:“难道就这一面,你就……”
“所以连你自己,也觉得荒唐,对不对?其实,每次,你自以为,看穿我心事,都只是……自以为而已。”楚怀山叹。真相伤人。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她在这里,整整半个小时,你脸上几乎一直挂着微笑。而我,陪了你一生,还从没见过你脸上,曾有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和煦春风。”
楚怀山微微一震:“即便,你觉得,我有失常态,也不必,如此尖刻。”
四姨的胸口起伏不宁,良久才柔声说:“大山,你难道不懂,我是担心你的安全。这个女孩子,很危险。”
楚怀山盯着脚上布鞋面上的小鸟儿:“难道,就因为,她劝我,走出这座小楼?”
“不,是因为她本身。报纸上都有,你不会不知道她经历过的那些事儿……有些女子,天生就有危险紧紧跟随,和她亲近的人,都会不幸。”
“你也可以,用这句话,形容我妈。”楚怀山的脸上,恢复成平日的木然,裹着淡淡忧伤的木然。四姨,你的目的达到了。
“胡说!”四姨欲发作,楚怀山微微背过身去。她知道,这样的姿态做出来,再多说也是徒劳。
她紧闭嘴唇,转身无声地离开。走到楼梯口,楚怀山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又响起来:“你……为什么,脱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