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萨满
我的声音有些变调,告诉陈恒,命令所有人都撤,越快越好,全部撤到尼玛古庙,不要回帐篷。
陈恒连续遭遇过这里的怪异事件,听到我的命令,马上执行,通知警察武警们往大庙撤退。
孟溪还没有醒来,我抱起孟溪,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快跑,能跑多快跑多快,不要迟疑——
当大家拔腿就跑的时候,黑莲花已经把太阳全部遮住了,地面一片黑乎乎的,刚才的闷热一扫而光,变得阴风飕飕,地面上的一些叶子被刮起来,在风中纸钱一样撒着……耳鼓里传来了一阵战场上将士冲锋的呼声,又似海啸的声音,呼呼地吼着,啊啊地叫着,由远而近,正向我们包围过来……刚才大家的跑还有些流于形式,听到命令不得不跑,此时看到头顶的天空变得如此异样,尼玛墓顶开出的黑莲花,还有北方天空黑瀑一样滚过来的乌云,大家都明白遇到了什么可怖的情况……大家此时真像书上常写的那样,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能跑多快跑多快。
我们刚刚跑过蝙蝠祭坛的这座山头,进入通向尼玛古庙的那一片洼地,北方的黑云就已经越过了石头山,头顶上传来一阵残酷的吼声,脸上感到了噼噼啪啪飞溅的石头和沙尘的撞击,狂风在脚下似乎使了无数的绊索,每跑一步,都费很大力气。
我把孟溪背到背上,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快跑,跑进尼玛古庙就好了……但我的声音,此时也只有我自己能听到了。
天变得越来越黑,风刮得越来越狂,泥沙、石土也越来越多,稠密得几乎成了化开的沥青,把大家淹没其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跑,快跑……此时我只有这样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否则就只有死亡。
我的脚步越来越迟缓,甚至往前冲一步,又被刮得向后退两步,而且飓风是不定向的,似乎打着旋儿在刮,一时间把我刮得团团转……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心想,再转几圈,一倒下去,马上会被沙石埋住了。想到此,我改变了策略,背着孟溪弯下腰,伏在地上,像狗或像猪一样爬着前行,如此,减少了很多阻力,而且,脸朝地面,也没有那么多的沙石啪啪地往脸上打了……我告诫自己,不能停,挺过这段就好了。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一带是一个小风口,挺过了洼地这一片,马上就要到尼玛神庙了。
天漆黑一团,暴风携着沙尘一边狂扫着大地,一边也把无数的沙尘倾倒下来。我咬着牙,背着孟溪艰难地往前爬着,每爬一步,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随着我的爬行,感觉地面的沙尘越来越厚,沙尘飘落得数量惊人,刚爬出一步,手往地下一按,还没等换手时,上面便盖了一层沙子……我明白,一旦摔倒,用不了五分钟,我和孟溪便会被埋进沙石之中……想到那些死去的红卫兵,难道我们也会步他们的后尘?不,我一定要爬出去,这里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生命,还有孟溪,她一朵刚刚开放的花,还没有享受过人生呢,我怎么能让她也死在这里?想至此,我加快了动作,但是,爬也爬不动了,只能往前一点点地蠕动,沙石刚要把我们埋住,我又蠕动着爬出来……我顶着疯狂的飓风和狂沙,蜗牛一样向前蠕动着。如果没有这场沙尘暴,这段距离不用五分钟就走完了,但现在,却如同爬了整个世纪。好在这一带的路我经常走,即使在黑风暴中,也有一定的方向感,当我的头“当”的一下撞到一片石头上时,那一刻,我激动得流泪了……
我清楚,我撞到的是尼玛神庙的石头院墙。
第二十二章 花子金之死
因为想救人,他被要被救的人绑在大树上,因为太善良,他被黑风暴打成了肉饼……世界上的道理,就是没道理……
我总算把孟溪背了回来。孟溪还没有苏醒,看大庙里挤满了人,我只能把孟溪放到尼玛祭坛上……我喘息了一会儿,这才完全睁开被风沙泥土打得红肿的眼睛,看到大家都已经撤了回来。庙里有灯,但现在庙里也是风声呼呼,点不着,正应了那句话,针眼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只要有一个小缝隙,便有狂暴的风鼓进来……好在有警察打开随身带的高能电筒,使庙里有了光亮。大庙的天井已被封上,想来是花子金老汉封上的。随着我进屋,警察们也已把庙门关上……屋子里的人,或蹲在地上,或坐在地下,也有站着的,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就像刚从泥堆里爬出来一样。大家神色庄重,惊悸还没有从脸上消失,支棱着耳朵,倾听着外面黑风暴的动静……大庙坚固的石墙把黑风暴堵在了外面,但声音还是没有堵住,四野一片呜呜声,像有千万头牛在一起吼叫。大庙屋顶,就像有人在不断地往上扔石头一样,噼噼啪啪地砸着,响成一片。大庙的屋门,是用坚实的一寸多厚的老橡木制成的,用木棒从里面别上,但还是被风撞得里外摇动,随时都有被推开的危险。门上有几个小缝隙,泥沙就像被人往里倾倒一样,不断地往屋里漏着……
我最担心的是大家的安全,看到我在点数,陈恒过来,道,民工、警察、武警,包括你们考古队的人全齐了,没有落在外面的人。
我说,这就好。
我又往人群里扫了一圈儿,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突然想到,在这个大庙里,最不能少的就是花子金老汉,但在这座庙里并没有他的身影,我不由得问道,你们看到花子金老汉了么?
花子金?
就是这座大庙的看护人。
老修道,我们是最先跑进庙里的,来时庙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说,花子金把这大庙的屋顶都封好了,他知道黑风暴要来,这时候他是不会到别处去的。
陈恒道,你们有见过花子金的没有?
这时,两名武警战士低着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低声道,我们俩把他绑在哨卡旁边的树上了。
什么?
听到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陈恒道,你们浑蛋,为什么把他绑在树上?
听到陈恒骂人,一位武警战士不服气地道,你们领导命令,不许任何一个吐尔基的人过到尼玛墓那边去。
陈恒压了压愤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顶撞陈恒的那名武警战士讲了经过。
这两名武警战士一个叫张清,一个叫吕冀才,下午,轮到他们俩站岗。下午四点多时,看到吐尔基村一个老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老汉看到武警设置的警戒线,并没当回事儿,挺身就要冲过去。张清和吕冀才抓住老汉,请他回去,告诉他,这里吐尔基村人不能通过,但是,老汉并不听,嘴中喊道,黑莲花来了,黑莲花来了,快让大家回来。两人一听,以为老汉是个精神病呢。吕冀才道,黑莲花是画在纸上的,你回家去看吧。老汉不以为然,道,黑莲花真要来了,我看到了,从尼玛女神的眼里开出来了,要天塌地陷了,你们快往庙里跑……吕冀才和张清并不知道黑莲花的传说,听老汉如此说,更把他当成一个精神病,劝他回去。但老汉很固执,拼着命要冲过警戒线,道,他要给考古队送信儿,黑莲花要来了……说完,就要硬冲,张清和吕冀才没法,以为老汉犯病了,就把他捆在了树上,心想,等他精神病清醒了,再把他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