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凶手
音响不远处立着一个酷似多宝槅的红木家具,上面既可以摆放各种小型收藏品,又起着阻挡作用。由于它的存在,使起居室分为内外两个部分,但比起不透视的墙,又增加了视觉的层次感。绕过这个现代风格的多宝槅,就到了卫生间和厨房。所谓厨房,只不过是罗基用来调制各种饮品的地方。银白色的橱柜里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材质而又用途各异的容器,足够开一个小型的专题博物馆了。
再看起居室左边的书房和卧室。
推开书房的门,第一眼便瞧见一排与天花板差不多同高的木质书架,里面挤满了罗基的藏书。虽然种类繁杂,但却摆放整齐。依次是哲学思想类、自然科普类、人文艺术类、中外文学类、侦探小说、名人传记和百科类。透过书房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的半圆形阳台。阳台上有一把古朴的藤质摇椅和一个天文望远镜支架。落地窗前是一张大写字台,正中放着稿纸,旁边是一本奥斯卡?王尔德的戏剧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尊袖珍版的镀金福尔摩斯半身像和一个精致的插着一支金笔、一支毛笔和三四支铅笔的象牙笔筒,笔筒上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八个飘逸的烫金字。金笔的作用纯粹是为了日常书写,不必解释;毛笔嘛,用途也很简单,当罗基心血来潮时,就会抓起毛笔在宣纸上大笔一挥;至于铅笔的作用就很离奇了,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既不是为了写字,也不是为了画素描,而是为了用削笔刀来削。据罗基在某一天自我感觉还不错时透露,他幼年时曾饱受强迫症的困扰,无论是把书插到书架里,门上的挂锁还是水龙头,离开时总要摸上许多遍。成年后,虽然已经摆脱了强迫症,但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就是当天心情烦躁时,总要用削笔刀把铅笔的木质外皮一片一片地削掉,直到心如止水。当然,淡泊名利的罗基对一般的问题看得都比较开,也许从早到晚都在思索宇宙奥秘与思想文化的人,再看人世间的各种事情就有如鸡毛蒜皮。因此困扰常人的“要紧事”通常在他心中根本就泛不起波澜。
书架的对面墙上靠着一张半圆形的黄花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地上斜靠着木桌的是一个小提琴盒子和一个黄色的蒲团。留声机和小提琴分别是他祖父和父亲的遗物,圆垫则是他每天清晨打坐的工具。墙上除了一张太极八卦图和一个用毛笔写成的“道”字,还有庄子和斯宾诺莎的肖像画。书房里还有两个与起居室的音响相连的高档木质音箱。
罗基最讨厌在思考时被打扰。所以你可以突然进入他的卧室甚至卫生间,但决不能贸然闯入他的书房。为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他在书房门后固定了一个飞镖盘,上面插着三支钨合金飞镖。所有熟悉罗基的人都知道这个“机关”,因此敲门进入书房就不仅是出于对主人的礼貌,而更多的是对自身安全的考虑。
与书房相邻的是卧室。推开卧室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临摹有《富春山居图》的屏风。对此,罗基还美其名曰“开门见山”。绕过屏风,便是一间充满中国古典风格的卧室,与一墙之隔的欧式起居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靠墙的是一张仿古的红木架子床。竹枕旁放着本线装的《道德经》。
卧室使用的是竹片质的百叶窗。床尾旁边是一把扶手上搭着睡衣木质躺椅。床头柜后面是一扇镂空的竹拉门,门后就是与卧室和书房相通的嵌入式衣帽间,里面挂满了服装饰品。光各式各样的衬衫就不下三打,而且有专门放置帽子、领带、皮鞋和其他例如手帕、袖扣等小饰物的区域。罗基对服饰的选择是在品牌的基础上挑选样式、图案和颜色。衣帽间里最为昂贵的当属来自意大利的名牌时装,杰明街的成衣以及在萨维尔街定制的礼服。
在我刚结识罗基的时候,让我难以接受的不是以上眼花缭乱的服饰,而是卧室墙上挂着的经过装裱的卷轴。上面大都是以陶渊明的田园风格和李太白的浪漫主义为主体的历代诗词古文。这些都无可非议,可其中竟然有《陋室铭》!
豪宅中的《陋室铭》!恐怕也只有罗基才会把这二者结合在一起。如果说他的精神生活是完完全全出世的,那物质生活就是彻彻底底地入世。从豪宅名车到价格不菲的服饰,再到顶级的名酒咖啡,伊壁鸠鲁与斯多葛在他的身上达到了完美的统一,道家与禅宗在这里也可以巧妙地融合。他这个人就是各种矛盾的奇妙混合体。每当我因为这个拿他开涮时,他总是不屑一顾地说他的风格就是哗众取宠和附庸风雅。当然,随着友谊的逐步加深,我非常清楚,优越的物质生活对罗基来说只是帮助他探寻精神生活的工具。当生活中的芸芸众生为了生存而疲于奔命时,衣食无忧的生活使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那些普通人无暇顾及的问题。他对于精神生活和崇高真理的执著追求使他既不像纨绔子弟一般挥金如土,又不像一些所谓的清高之士那样去刻意远离和污蔑金钱。他既不是劳苦大众(例如我)的一员,又不与达官显贵为伍,乐于享受富贵,却时刻追求思想与精神的独立。而正是这种真实才使得他是如此的卓尔不群。
一言以蔽之:我是在水深火热中艰难地谋生,罗基则是在青山绿水间快乐地生活。
罗基房间的整体格调会使初次进入的人感到时间的混乱和空间的错位。但绝对是出自他的真心想法而非做作。即使无人来访,他仍然会如此布置。尽管他在众多方面有着过人的才华,但在某些方面却像个小孩子。对此他总是嘴上不承认。罗基不止一次地说:“我应该生活在魏晋或两宋,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也是不错的。”是的,罗基是一个生活在过去的人(对此,我永远投赞成票!怪胎嘛,对此我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如果说侦探可以分门别类。那罗基可能并不属于那种天赋异禀的天才型,因为他就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一员,也会遭遇到各种挫折并灰心丧气。但他却一定是那种剑走偏锋的鬼才型,因为他那敏锐的直觉和灵活的头脑总会在关键时刻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灵感并在事态土崩瓦解之前力挽狂澜。而这种出奇制胜的方式往往使他轻而易举地取得天才们冥思苦想的同样效果。
我把案件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罗基。从头到尾,他都是一言不发,我就像个收音机一样不停地发出信息。
第9章
3月29日,农历三月初三,星期日,深夜
“龙小凤已经死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男人A抱着胳膊在昏暗的房间里快速地绕着圈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躁。
“这就没主意了?以后要有比这更艰巨的任务你小子还不吓死了?!”男人B则像一只安居在蛛网中心的刚刚吃饱的蜘蛛一样安稳地深陷在沙发里。听了对方的抱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你别在这让老子心烦了!”
“你当然是身经百战了。可你总得给我出个主意吧?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哪一天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就一起玩完!”说着,男人A伸手做出了开枪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