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惊魂六计:假发疯长
这次他意外地没有讽刺我,只是瞄了一眼我的画,抬抬下巴,示意我离场,很明显心已经不在我这边了。
甄眉这时慢慢穿上衣服,说:“两小时到了。”
张映风说:“我还没有画。”
“那就下次再预约。”
离开画室后脚步声一直响在身后,我知道甄眉在跟着我,但是又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只好一直往前走。
“你是九几届的学生?”甄眉突然问我。
“九六的。”
“哦,那就快毕业了。”
“钱会交到你的公司,是月结的……下次不要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哦?”甄眉突然插到我面前,亮晶晶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为什么?”
我不能说导师的坏话,不想告诉她以张教授的知名度,却没有一个女学生愿意自动投进门下,更不想告诉她以前来过的几个模特儿都骂过我的师傅不是人,继而更出了点意外。
我的学业前途都在张映风手上,所以我没有解释,选择了沉默。
甄眉一直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说:“小伙子,你喜欢我。”
我们这一届跟着张映风的共有五个人,因为临近毕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那天出现在画室的只有我一个。张说我的素描线条不行,离学位证还有较远距离,需要好好补课,而同学们的说法却是,我看上去最老实可欺,所以被挑中做跑腿。
他们说我缺少艺术人的傲气和魄力,平时以同情的目光看我,甚至还难听地喊我“皮条客”,但是他们这次却对我无比羡慕。
据说师傅张映风画了一张素描,上面的女子艳丽无双。我去看了下,画的是甄眉。那天他没有下笔,这画是他凭记忆画出来的吗?
大家一致吵着要请甄眉再来当一次模特儿。
我心里很不愿意,便说甄眉已经离开了模特公司,不在那儿工作了。他们又问我要联系方式,哪里能要到呢?
我跟谁也没说,其实我在周末见过她一次。
那天傍晚我到街上的小店吃拉面,很有经验地用画板放凳子上先占位再排队。等的时候看到了甄眉,她手里捧着一碗面,热腾腾的,站在桌子旁边,脸有点红。
她的脸是给气红的,她去买面,两个小青年便把她的位占了,一面还用放肆的目光上下看她。她捧着满满一碗面,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我不动声色地对老板说,要最大碗的,面粗点,多放点葱花,黄瓜条也要。
我端着一大碗面走到那张桌子前,叫她:“甄眉。”
她抬眸看我,眼神一亮。
我对她笑笑,一个太极架势将手里海碗运开抡圆,手腕一翻,再一个天山折梅手把那碗面给扣到坐她位子的小青年头上。一时间鲜香热辣,痛快淋漓,那小青年整个呆了。
我趁人家还没反应过来,一手夺过她手上的面“砰”地放在人家面前:“慢慢吃,一碗不够再来一碗。”一手扯住她就跑。
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街道一直跑,直往偏僻的小巷钻。直到我踢到一个易拉罐,罐子磕磕碰碰一直往前滚,我们才停下来哈哈大笑,笑声响彻整条小巷。
“哎,我说你这人还真不错。”甄眉收住笑声,看着我认真地说。
那时是春天,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暮色苍茫。南方的春天气候燠热潮湿,枝头绿叶生机蓬勃。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套头薄毛衣,映着新叶嫩绿的颜色,显得肌肤胜雪,身段曼妙。
“还行吧。”我低下头去,脸很热。
“你真勇敢。”她继续说。
“哪里……”我更热了。
她不理我,继续说下去:“你跟很多人都不一样……”
我送甄眉回家,下了公车还走了很长的路,她领我到城市边缘的一溜小平房前面,这些平房装修粗陋,外表一致,是那种租给外来工住的农民房。我到这个城市念书已经六年了,但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块地方。这里方圆数里都非常荒芜,放眼望去,除了这溜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平房,其余是一片白地,啥都没有。
甄眉就住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甄眉看了看我的眼睛,说:“这块地让一个香港老板买了下来,准备建造一个大型度假村,这一溜房子很快也要拆了。”
“哦。”我故作轻松,“那老板是不是李嘉诚?”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甄眉问我:“要进来坐坐吗?”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她笑笑说:“那就进来吧。”
她打开了右边数第三扇门。
门内是一个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单间,长方形的一块,好像为了配合房间,地上铺了个很窄长的床垫,窄得人躺上去随时要担心翻身的问题。床垫旁边连着个柜子,家具实在寥寥可数,连张椅子都没有。
甄眉说:“这里很少有人来,床垫可以坐。”
她的环境看来很不好,我坐下的时候心很酸。
“我烧点开水。”她要走开。
“不用了。”我连忙说。
忽然我发现这空荡荡的房间除了缺少家具,连用品也是奇缺的。过一阵子,我惊奇地发现:“甄眉,你家没有厨房和卫生间!”
“厨房和卫生间是公用的,在最左边的房间里。”甄眉平静地回答。
我非常不好意思。
我的家境一般,父母早就下岗,靠打零工维持日常开支,为了供我念大学,还是咬咬牙买断了几十年的工龄。后来被吸收读研,我心里不知经过多少矛盾斗争,最后考虑到多念一级找工作会更容易,酬劳也更高,这才痛下决心。不比那些一心追求艺术的同学,我是经济决定一切,因此也在导师和同学面前不甚抬得起头。
谁知道甄眉的环境竟还比我差上好几倍,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房间不只缺少家具,连原本的建筑也很有问题。墙上不知用的什么涂料,黄黄的,不小心摸上去会沾上一手细细的泥粉。离开的时候,我还在近门槛的地方发现了一道一指来宽的裂缝。往里一看,黑糊糊的,深不见底,用手指探探,结果沾了一手黏黏的黏液,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蹿上来,不寒而栗。
我转头想说什么,看见甄眉对我微笑:“这里很快就要拆了,不碍事。”
出了门,一片空茫,远处城市的灯光好像天边的星子一样,遥远难及。
“这里离城市比较远,我带你去坐三轮车,坐到有公车站的地方就好了。”甄眉说。
她领我往一个方向走了几十步,一条小巷突然出现在面前。乌灯黑火的小巷,除了巷口停着两辆三轮车,静悄悄的不闻人烟。真是太静太黑了,所以到了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
两个蹲在车子旁边的车夫一见来人马上站起来,殷勤地问:“老板,坐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