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惊魂六计:假发疯长
我到了这里竟成了老板,而他们待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不知道平日是怎么拉生意的。
“坐这一辆吧。”甄眉示意我坐右边的那辆车,那辆三轮车看上去小一点,也破一点。
一只小手扶我上车,居然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小车夫。
“小铁,帮我送他到城里去。”甄眉吩咐小车夫,又对我笑了笑,“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王景。”
“嗯,小铁帮我把王先生好好地送到城里去。”甄眉又重复了一遍。
“小铁……到有公车站的地方放我下来就好了。”我犹豫了一下,“要多少钱?”
“随便吧,这么晚还有生意,都是白赚的。”小铁的话让我一愣。
小三轮车在路上颠簸,瘦小的车夫在前面用力地蹬着,他的背弓着,透过单薄的衣服隐约看到脊椎硬硬地拱了起来。他费尽力气,车子却老是离那灯光异常遥远。
我跳下车来:“我不坐了,一起走走吧。”
小车夫肩膀一抖,转过脸来。不知哪里来的光线,我隐隐看到他尖削的脸部轮廓,瘦得一张皮就罩在骨头上,形状像个骷髅。我不禁狠狠打个冷战。
他的一双大眼睛嵌在瘦削的脸上,像两个大灯泡,炯炯地盯着我看。
我连忙说:“你还小,我不坐车了,你陪我走出去就是,钱照付。”
小车夫便把头猛地一低,好像点头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走了一会儿,他小声说:“路不好,这没办法,对不住了。”他的语气透着一丝内疚,好像路是他修的,没有路灯也是他的错。
“你多大啦?”
“十七了。”
“有吗?”我觉得他看上去不到十五岁。
“我满十七好久啦。”
什么叫做满十七好久啦?是快十八了吗?
“这么晚还出来拉车,你上过学吗?”
他转头朝我笑了一下,黄色的牙齿一闪:“送完你我就回家睡觉啰。”他没有回答上学的问题。
我又问:“小铁,你跟甄眉姐姐很熟悉吗?”
“熟啊。”他说,“我们一直是邻居,我跟着姐姐到这里来的。”
原来是甄眉的老乡啊,我看见那女孩子肩上无形的重担了。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十三分了,不知不觉竟走了那么久。送甄眉回来的时候,却压根不知道路途是这样远的。现在看看,城市的灯光依旧像在天边似的,路好像还没走到一半,照边聊边走还牵着空车的速度,看来还得走上两三个钟头。
小铁看我有点焦急,便安慰我说过了这一段路就是平路了,那时就会走得快很多。
我让他先回去,他却不肯。
结果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的路突然平坦,再拐了个弯,那些刚才还宛在天边的灯火居然就在眼前。
“大哥你人很好,我带你走近路了。”小铁开始喊我大哥。
我掏出钱包给他钱。
小铁拈了张五块钱,笑嘻嘻地跳上车就走。
等我坐上夜班车的时候,小铁和他的车已经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了。
让人后悔的是,我居然在车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公车司机叫醒我下车。我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看来我是蜷缩在后座上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最令人泄气的是,我居然忘了问那个司机我是从哪个站上车的。后来我买了一些日用品,再坐上那路公车,试图靠印象找到甄眉住的地方,但是再也没有找到过。
再见到甄眉,是在画室里。
我迟到了,推开门的时候,发现四个同学连带我的导师全都在。
“今天这么齐啊!”我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到自己的位置,发现没有人答应我,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模特儿身上。
我外套脱到一半,心里突然惨叫,那个正瞧着我笑的模特儿正是甄眉。
我的同窗和导师当天流的口水可以用来拖地。
事后我埋怨甄眉:“这里很危险。”
“我不能不来。”甄眉说。
“是因为钱吗?”我想起她居住的环境还有她的同乡小铁。
她没有回答,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我带她去吃饭,沿路都是欣羡的目光,可是我只请得起她吃大学饭堂。没有能力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
这顿饭,吃得很辛酸,我垂下眼睛,一直不敢抬起来。结果发现甄眉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有块淤青。
“你的手怎么啦?”那块淤青有指甲大小,好像被掐出来的,青得怕人,近乎乌黑了。
甄眉说:“胎记。”
“胎记?”我跳起来,“上次见你……”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脸又红了,上次在画室里,甄眉浑身如玉,别说伤痕,连个红点黑痣都没有,她浑身肌肤是无瑕的。
“喏,这样就看不见了。”甄眉“啪”的一声在那块淤青上拍上一张创可贴。
我还想问些什么,她看向我背后:“老师!”
我猛一回头,张映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背后,正盯着我们瞧,见到我,就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容总是阴阴的,令人心里发毛。
“原来你们是熟人啊,那很好,往后我们画室的模特儿就请甄眉小姐长任了。”他笑着走开了。
我看着他瘦瘦的背影直打冷战。
张映风的阴狠全校皆知,就像是金庸笔下的岳不群。他每年担任美术学院升学考试素描项目的评分工作,听说他年年靠考试赚学生的红包钱就达数万元。他根本不靠带学生赚钱,但每年都会挑几个学生带着意思意思,那些落入他魔掌的学生们只是供他消遣和使唤的对象,比如我。
大概收我的时候不知道我家里那样穷,到了后来也就后悔莫及,于是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这几年的第一跑腿。他说得很明白,考试评分标准完全看他自己,不顺眼的就给不及格,想拿学位证就看他的心情。谁也拿他没办法,学院里明知道他这样却一直不敢动他,一来他的名气具有号召力,二来据说他跟校长也有关系。全校上下,根本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他对甄眉的垂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想起刚才他看着我的眼神,我发现这次我的学位证是凶多吉少。
“喂,你很怕他?”甄眉悠悠道。
“谁敢不怕他哪,地头恶霸。”我苦笑。
“放心好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保准你一定能得到。”
虽然甄眉是那样说,但是每次我跟她见面都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张映风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甄眉因之很不满意。但是她不了解,勇敢也是要受到环境限制的。
而甄眉手臂上那块淤青却越来越大,很快就不能用一块创可贴遮挡着了。
更可怕的是,某一天,甄眉如天鹅一般优美的脖子上也出现了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