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那个少女
大迫把视线从加治木移向了真壁。“那已经是大约七、八年前的事了。在新宿署的辖区里有个名叫渡边的老侦探,警方信任地和他合作。新宿署在和‘清和会’的黑社会组织交易兴奋剂的时候用他作为诱饵,但结果渡边竟然夺走警察所准备的三公斤兴奋剂和清和会的一亿圆逃得不知去向。坐在你隔壁的渡边侦探事务所的泽崎先生就是渡边超过六年以上的老搭档,所以也被怀疑是共犯。然而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位侦探先生才被释放,不过也没证据证明他是完全清白的……你也应该预先被告知,握着令千金救生线索的人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真壁的表情像是巳经放弃判断似的,把额头靠在膝上的旅行箱深深地吐出一大口气。
“作为一向不擅长说话的刑警来说,你解说得很好嘛!”我赞扬道。“可惜的是,你漏说渡边以前也是你们的同业,而且是手段比你们更高超的刑警。”
室生露骨地咋了舌,用带着赤裸裸反感的眼神回头瞪着我的脸,但又不得不马上转头回去驾驶。
真壁抬起脸对加治木说道:“可是那个警部先生在署长问他‘能信任泽崎这个男子吗?’时,不是回答‘不论觉得泽崎这个人如何,目前除了让他运送赎金以外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那是依照你的决定才这样说的。如果你能信任警察比侦探这种形迹可疑的生意人更多的话——”
“不,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真壁回头看我。“纵使泽崎先生是绑架犯的一员也无所谓……不,倒不如说我甚至祈望泽崎先生是绑架犯的一员才好。然后把这六千万的赎金交付给同伙,不管怎样,只要小女平安的话——”
“你太天真了。”加治木冷冷地说道:“我认为这位侦探和绑架犯并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偶然被卷进这起事件。由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经过来想,这个可能性是很高的。正因为是这样,他未必会如你所愿将赎金运送给绑架犯。我们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加治木像是要让自己的主张渗透到真壁脑子里似的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加强语气继续说道:“就像他以前的搭档没有放过得到一亿圆现金的机会一样,说不定他也觉得此次委托让他去交付赎金的任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吗?很遗憾地,其实我们在‘老虎王’周边的警戒布署并不是非常完备,这是为了不让绑架犯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总之,能让他趁机夺走六千万赎金潜逃的机会有很多,这也是实情。”
真壁的动摇更加明显了。加治木像是不忍看似的把视线从真壁身上转移开来,然后像是对着窗外的某人低声道:“如果你想舍弃这六千万也无所谓,但是和绑架犯一起等待着那六千万抵达的令千金会怎样呢?”
真壁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请稍等一下……让我稍微考虑一会儿……”
皇冠数分钟前从高圆寺进入五日市大道,已经开进杉并署的辖区。我的青鸟待命的地点应该不太远了。但照这个情况看来,我能坐上自己车子的事已经快变成过去式了。赌上威信的警察做起事来是相当贯彻始终的。
我把视线从正为无止尽的纷扰所困的真壁,转移到窗外掠映而过的住宅区上。约三十分钟以前在目白署的厕所和锦织警部所做的简短交谈掠过我的脑海。锦织最终还是没在其他刑警面前开口对我说一句话。自从大迫警部补告知真壁的那起八年前发生的事件以来,我们也曾见过几次面,然而每次见面必定像是以让彼此不愉快为义务似地针锋相对。逃走的渡边对锦织来说是一位具有特殊情谊的前上司。渡边引起掠夺事件也好,或是成为他做出掠夺事件的远因——酗酒也好,依锦织的逻辑推论那些全都是跟随在他身旁的我的责任。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推论并不假。
就在离开目白署之前我借用了厕所。在我走出厕所时,和正要进来的锦织错身而过。
“帮我调查一下今天下午两点停在真壁宅邸旁边的‘大和’宅急便小货车。”我说道:“车前的保险杆已弯曲成‘へ’字型。”
“别太得意忘形哦!侦探。”锦织回应道。
在前面开路的警车和皇冠,于五日市大道和环八大道交会前一点左转,然后在井之头大道附近一个用带刺铁丝围起来的空地上停车。时间快接近十点四十五分,待命的警车和我的青鸟出现在皇冠头灯照射出的光芒里。皇冠的引擎停下,在三位刑警的视线注视下,真壁修并没有特地看向谁地说道:“一般人说不定会认为作家可以自由自在地摆弄登场人物,但是实际上作家只能跟随在登场人物背后任由他自由动作。”
他将砖红色的旅行箱移到我的膝盖上。
6
近深夜的环八大道从来不曾停止车流。急着回家的私家车、想招揽生意的计程车,卸下货物后再次装满货物计划离开首都的大卡车,交错地行驶在道路上。我的身体经过在目白署超过七小时无意义的消耗,及离“车检”时间迫在眼前的青鸟,这些都可能造成细微的疏忽——把装有六千万的旅行箱放在驾驶座旁的位子上,更会增加这种可能性。
家庭餐馆“老虎王”位于进入环八大道车流行驶约五分钟的地方,耸立在和井之头交叉路口稍微前面一点的道路左侧。戴着皇冠的老虎手持着平底锅的招牌立在停车场入口侧边,我从驾驶座旁的位子上取出旅行箱后锁上车门,进入了灯光像白天一般明亮的餐馆里。穿着短袖衬衫、戴着黑色蝴蝶领结,像是学生打工似的服务生过来接待,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回说也许待会儿会有同伴来。我几乎是强行地在中央可以环视餐馆全部角落的四人席坐下。服务生像是被严厉训练过不能做出没有效率的领位似的,带着情绪不佳的脸色不客气地递交一大本菜单给我。我在他手上塞了一张折成四折、印着夏目漱石【注28】头像的千圆纸钞。
“等一下说不定会有我的电话打来这里,麻烦你多关照——”
不习惯这种事情的服务生,在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紧张地把手掌里的东西塞进黑长裤的口袋里,并询问了我的姓名。
“渡边——也很有可能会叫出‘泽崎’或‘真壁’这两个名字。”
服务生的脸上掠过怀疑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做进一步的探问。“那么如果决定好要点餐时,请吩咐一声。”
当他预备要离开桌子时,我制止了他,把根本没有看过的菜单递回给他。
“请给我综合三明治和咖啡。”
服务生走了之后我把座位上的旅行箱移到自己脚边。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点燃香烟之后,确认了正面墙上悬挂的时钟距离十一点还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那是以圆点作为设计,色彩鲜艳极具时尚感,但很难看清楚刻度的时钟。可以确定不是为那些被时间所追赶的人而设计的时钟,甚至说不定不能被称之为是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