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奇术师
周遭只剩寂寞的风声。躲在一户住家阴影处的我们惊愕地互相对望。
等了一会儿,我们毅然走向那男子消失的地方,一绕过轿车,立刻就清楚了他消失的原因。车子旁边的栅栏下方有两根支柱断了,男子应该是将这里的铁丝网卷起,爬进去而消失了身影。
栅栏另一边的杂树林阴暗得犹如无底沼泽,完全看不见深处,只听见树枝不断摇动的哗啦声响与低鸣似的风声。
这片杂树林以树皮粗糙的栎树为主,间或混杂了狗樱与栗树。无数光枯的细枝歪歪扭扭地伸向夜空,仿佛玻璃上的无数裂痕。周遭几乎连一点光线都没有,整片树林就像一座沉默的迷宫。
“真的要进去吗?”我问,并偷觑兰子的表情。坦白说,我真的非常不想进去。
“怎么办?”兰子不回答我,回头问英希。
“如果你们不怕,那就走吧!”英希神情严肃地回望她。
英希拉起铁丝网,兰子率先弯腰进入,英希在要进去前,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我。
“你守在这里,如果我们15分钟后没回来,你就打电话给令尊,请他找警察过来。”
“不好意思,我也要去,你们不能丢下我。”我拒绝了他的建议,不理会他的瞪视,比他先进去,并将盒子藏在栅栏下的草丛里。
“好暗。”站在第1棵大树下,英希警戒地低声说。
“不要紧。”兰子在黑暗中回答。她在大衣底下的上衣口袋摸索着什么,然后咔嚓一声,一点非常细小的光圈落在我们脚边。这是个很方便的东西,乍看之下是自动铅笔,事实上却是手电筒。
“你总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英希佩服地问。
“最近才开始。侦探的随身必备之物②。”兰子回答。
我们进入树林,循着多人走出的坚实小径前进。地面干燥冰冷,又因为野草在这种季节早已枯萎,走起来不会太困难。但小径两边堆了1层厚厚的枯叶,弱稍微走偏,就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很可能会被对方发现。
进入树林深处后,手电筒已毫无用处,我们于是更加紧张地留意周遭,在黑暗中缓缓前进。
小径越来越无法分辨,草丛也越来越高,在几棵高大栎树的聚集处,我们脚下的小径出现了岔路。从岔路往上走会通到精神病院的后院,照原路往下直走则会通到断崖,途中还会经过战时建造的防空洞。防空洞共有5座,早在七八年前就已将入口封起,因为之前其中1座曾发生崩塌,活埋了1个来这里玩的小学生。
“那家伙如果要躲,应该会躲在某个防空洞里吧?”英希低声说。
我们照他的话选择了往下的路,没多久就到了陡峭的斜坡下方。
第1个防空洞的入口被封死。入口约与我同高,两侧各立了一1根大柱子,几块木板横钉在上面。英希抠住1块木板的边缘,试图扳开,但因木板用粗大的钉子钉着,一动也不动。
第2个防空洞与第一个相距约20米,入口前长满低矮的灌木,如果不注意,很容易会被忽略掉。英希以前曾来这里玩过,所以还记得入口的位置。
我正想率先往前走时,兰子忽然倒吸1口气,拉住我和英希。
右边的斜坡出现了1道光线,是手电筒的灯光,并在地面上来回移动。我们静静躲到树后,屏息以待,随即从茂密的树林中听到那男子异样的呼吸声与拖着脚行进的脚步声。他对周遭完全没有戒心,径自进入灌木丛后面的防空洞入口。
等他的声音完全消失后,我们又观察了一会儿状况,才慢慢走近那人消失的地方。在灌木丛后面,封住入口的木板已有大半腐朽,其中一块钉成歪斜十字的木板左下方更是完全烂掉,而在它下方的几块木板似乎是最近被折断拆下的,形成了1个可容1个大人通过的破洞。
“怎么办?”兰子以铅笔手电筒照射地面。
我们交换1个眼神,确认彼此的决心。兰子将手电筒伸进破洞,光线却被吸入深浓的黑暗中。
“兰子,你留在这里。”英希以罕见的严肃语气说,“这太危险了,我和黎人进去,你在这里监视。”
“不,我也要去。”兰子很坚持,然后斜眼看我,“黎人留下。”
兰子的个性非常固执,出口的话绝不会改变,英希也很清楚这1点。
“好吧!我留下把风,但你们进去探险的时间只有10分钟,一确认那人的样子后,就要立刻回来,只有10分钟,绝不能超过。”
“没问题。”兰子回答。
我率先进入漆黑的防空洞,兰子跟在我后面。防空洞里意外的宽阔,上方削挖成弧形,距离头顶约3个拳头的距离,宽度是双臂伸直才能勉强碰到墙壁的距离。地面坚硬,是关东壤土层的红土,所以呈暗红色。防空洞里的湿气相当重,渗入地表的雨水穿透壤土层,从四处滴落,流动滞缓的空气沉至脚边,或许因为太过安静,耳朵感受到颇强的压力。
“走吧……”兰子说。
我们一步步向前。可能因为防空洞里没有风,感觉上没有外面那么冷。我们扶着墙壁,留意脚下不平的地面,慢慢前进。洞里每隔两三米就有粗大的圆木支撑顶部,两侧土墙也有许多木柱并列,木柱上方以四方形梁柱衔接。
我总觉得洞顶似乎随时会崩塌,然后我们就会被活埋——这一定是小时候读过埃克多·马洛的《苦儿流浪记》③与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④的影响。如果兰子的手电筒不亮了,洞里一定会变得漆黑一片——我拼命对抗内心想逃走的冲动。
一滴冰冷的水从洞顶滴到我脖子里,我差一点就大叫出声,于是我们便套上了大衣的连体帽。
“里面好深!”兰子停下来,声音沙哑地低语。
但我们其实前进不到10米。
“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曾听说过,这里的防空洞,有一些能通到病院地下。”我小声说。
兰子以手电筒照向里面,发现前方空间敞开,有如1个部屋,就在这时——
我们身后响起1个沉闷的咕咚声,兰子迅速回头,将手电筒照向声音来源,被吓了一跳的我在回头时瞥见了那谜样男子的帽子与缠上绷带的部分脸孔。
还来不及大叫,我们之间便扫过来了某种粗大的物体,兰子手中的手电筒被扫飞,光源转瞬消失,黑暗中同时响起她的惊呼声与倒地的扑通声。
“兰子!”我想救她,双脚才上前1步,下一瞬间便感觉到有坚硬的东西从我头顶挥下,直击我的后脑与肩膀。
突然袭来的攻击与剧痛让我的意识完全消失,趴倒在地。
2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因为后颈的痛楚而醒来,头部血管每颤动1下就疼痛不已,不舒服得令人想吐,而且伴有尖锐的耳鸣。我紧闭双眼,静静忍耐痛楚过去。
时间继续流逝,等意识稍微清醒后,我微微睁开1只眼,周遭寂静无声。我发现自己面对土墙倒卧,脸颊贴着湿冷的地面,朦胧的橙红光线照亮眼前的墙壁,不规则晃动的灯光在墙壁上形成蠕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