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阿方索:“我总感觉我不是昏睡了几个月,而是昏睡了几年。”
“谁能想到一觉直接昏睡到了世界末日呢?”朱迪淡淡地说道,“而且世界末日居然是朱利安引起的,这种荒谬感,到现在都让我感觉在做梦。”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
那个疤痕正在缓慢地愈合,医生说需要时间。
阿方索:“死寂之海在这里存在了这么多年,现在在末日教派的嘴里成为末日的源头,这实在是难以相信。”对于他们这种做了一辈子研究的人来说,仿佛是一根闷棍砸在他的脑门上。
朱迪笑了笑,“但是说起来,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了预兆。在塔乌星上时,那些植物的生长,难道和朱利安没有一点关系吗?当初朱利安产卵的时候,曼斯塔虫族发疯地屠杀那些生物,按照虫族的数量,塔乌星上的生物早就应该死绝了吧?可是等恢复的时候,你还记得那些生物的数量吗?”
虽然的确是有所减少,但对比虫族的屠杀,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影响。
这从最初,就存在着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不管是朱迪还是阿方索,甚至是朱利安本身,都在忽略自己身上怪异的地方。
不管究竟是不是那些亵渎古老的存在,是不是神明……
都好。
朱迪想见到的是朱利安,希望存在的是朱利安,如果朱利安希望自己成为虫母,那就去做虫母,如果朱利安喜欢自己变成祂,那就去做那古老不朽的神明……但这一切,朱迪都希望是朱利安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是被强迫的情况下,不是被本能控制的情况下。
朱利安,就,只是朱利安。
…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祂仿佛感觉有人在称呼祂。
但是那个名字,那个名讳,好像沉寂在不知多少年的悠久里,并不能激起多少涟漪,祂正满足于虫嗣的数量,这些纯粹被祂一手创造出来的生物正在不断吞噬着生命,那种畅快和愉悦的感觉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带着纯然冰冷的嗜血,在死寂之海的荡漾下,祂仿佛回忆起死寂之海的存在。
是上一个宇宙的残余。
是下一个宇宙灭亡的开始。
死寂之海的存在,会存在在每一个被毁灭后的宇宙,然后伴随着祂的出现,蔓延到了下个宇宙。
它的存在并不是象征着死寂,更是末日的来临。
意味着末日的主宰降临。
意味着这个宇宙会在不久(任何岁月对比起一个宇宙存在的岁月都是不够长久)的将来面临毁灭。
但人类无法解读这种预兆。
身为这个宇宙的顶端生物,他们所能看到,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属于他们逻辑范围内存在的事物,只有一小部分人类拥有着超越种族的敏/感,而这些人,被军方称之为灵者。
同样,也是这一类人,创建了末日教派。
他们并不因为末日的来临而担忧,反而似乎窥伺到了未来而无比兴奋。
他们想要寻找到初生的,还在沉睡的神明。
想要帮助神祇完成这必定的宿命。
想要……
祂不满地睁开眼。
便有无数双眼一起睁开,古老冷漠的眼球注视着万物,同时,也注视着那艘正在主动靠近的飞船。
那很小。
对比起祂肿胀庞大的身躯,那可真是再小不过了。
但对祂而言,想要看到任何一个东西,只要能想,就能看到。更何况在那艘飞船上,有两个人类的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虫嗣的气息。
很淡,但祂还是能感觉到。
人类……
祂的意念刚升起的瞬间,就有几个星光的浪头扑打在那艘飞船上,将它拍打得摇摇晃晃,对比起那些能够瞬间摧毁一颗星球的星光,这艘飞船显得太过渺小,但它仍然在这样的浪头下坚持着。
“朱……”
只是一个意念。
正如诺亚所说,神明并非对人类存在着恶意或者善意,祂仅仅只是做祂想做的事情,就已经会让无数的生命覆灭。
一根粘稠的,肿胀的触须从祂的身体脱离出来,好似想要去触碰那艘飞船,但在触碰到之前,祂的王虫,一只比祂个头要小上许多的王虫抓住了那根触须,滋滋的腐蚀声传来,好似万物都在此刻凝视着王虫,在祂无数只眼睛里,埃德加多的动作逃不过那些重复的眨眼。
在那些古老的注视中,王虫抱着那根触须回来,黏糊糊地和祂融合在一起。
那……
咕噜。
又一波新的虫卵诞生。
祂凝视着那些崭新的虫卵,它们正在星光的沐浴下快速破壳,但是这一批虫族的模样和上一批的模样又有些不同,它看起来和那些透明的生物居然有点相似。
当然啦,那些侥幸不死的透明生物,那些离不开死寂之海的虫子,它们的确不是虫族,却是祂在上个宇宙的附属。
毁灭了上个宇宙的种族,得以伴随着祂游荡到了下个宇宙。
这是何等的荣光?
对于生物而言,它们何尝跨越了岁月?
“朱利安……”
祂在某个瞬间,镶嵌在身体的复眼古怪地凝视着王虫。
一些不被需要的,不被听从的话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不仅是那艘在慢吞吞靠近的飞船,更在埃德加多的身上。祂将王虫和自己的身体融合得更深,仿佛要融化成一体,等到彻底消融的时候,这只王虫就会死去,如同过往被祂填充的食物一样。
埃德加多晃动着触须,将刚才差点弄死那一搜飞船的、属于虫母的触须藏得更深,更加用力地压在自己的身体里。
它当然能感觉得到……
在它即将和虫母融为一体的时候,它能借用虫母的视野看到的东西,感受到的存在就更多,仿佛它的意识都要被那些庞大、无序、错乱的混沌给冲刷得彻底消散,但它仍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虫母……
朱利安……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朱利安并不想成为祂。
或者,人类虫母在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想念的不是那些冰冷的事物,埃德加多在接入虫母意识的那一刻,感觉到了难过,悲伤,痛苦的情绪,却也有快乐,高兴,喜悦,快活的记忆。
他在最后一刻,想念的仍然是那些鲜明的,人类的记忆。
——本能想要的,未必是朱利安想要的。
人类虫母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这只虫族的心里响起。
它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在它即将被虫母吞噬的瞬间,它还会想起人类青年和他说话时漂亮的脸庞,颤抖的身体,但坚定的语气。
母亲,人类虫母,冕下……
不管是残暴的祂,还是仁慈的他,埃德加多都接受。
只要是朱利安希望的。
王虫嘶鸣着,凝视着虫母丑陋肿胀的身体再一次颤抖,那些被祂孕育而生的虫族,是为了毁灭而生,无怪乎它们拥有着无法遏制的欲/望,那些残酷的饥饿迫使着它们不断杀戮,而死亡本身,便滋养着虫母。它们的意识单一,被虫母的意念和命令充满着,只为了虫母而驱动,去屠杀,去毁灭……这无限制的繁衍到了尽头,整个宇宙都会被它们所啃噬,所覆灭。
这是,所有试图跨越界限,容纳虫母蜜汁的人类最终都会预见到的未来。
他们不够强大的神经会令他们在得知这个残酷未来的瞬间就崩溃成肉泥,或是被抹去意识,彻底成为预见的傀儡。
“朱利安……”
埃德加多喃喃着,嘶鸣着,“我……”
王虫的意识似乎逐渐溃散,融合已经到了尽头,它仿佛能感觉到那艘飞船不畏艰辛地抵/达这里,但是……
“朱利安。”
哒哒。哒哒。
好似死亡,好似末日。
哒哒哒。哒哒哒。
重复的韵律,晦涩古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