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啊啊啊啊——”
在另一头,突然响起了过分诡异的惨叫声。
而叫声的来源,居然是在逃生舱。
朱利安下意识抱着代号A转身看去,就发现在逃生舱的附近,也突然出现了好几只虫族。它们的体型和刚才出现的第一只虫族差别不大,尖锐的硬甲透着铁红的色彩,身后有着两道铁羽般的翅膀。
身侧的几只足落下,轻易就把人刮出了伤痕。
前后夹击无疑是非常危险,如果是飞船整体破损了的话,这舱室内蕴含的大量氧气只会外逃,整艘飞船上的人都活不了。可是现在,他们还是能够吸食到氧气……那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朱利安非常困惑,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人在太空环境下,是做不到用肉/体去对抗虫族的。虫族的身体本来就是用于星空穿梭,无比的坚硬。在飞船不穿机甲想要抵抗它们,无疑是以卵击石。朱利安能听到尖锐的惨叫,自然也能看到这血肉横飞的惨剧。
奇异的是,朱利安虽然惊恐,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甚至有点漠然地注视着那些焦躁痛苦绝望的幸存者在四处狂奔,而他将自己抱成一小团躲在通道的尽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他既不去挤逃生舱,也没有四散逃命……直到他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队长他们。在他的身边,自然是亚伯和安东尼。
好奇怪。好奇怪。
人类为什么如此奇怪?
明知道无法战胜的存在,明知道那是名为牺牲的代价,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这让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朱利安略动了动,他缩在那里看着那几头怪物,比起王族来说过分渺小的身躯,对比起飞船的通道又有些硕大,挤得满满当当。
在游走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飞船嘎吱嘎吱像是要碎裂的声音。
那种声音好似抓挠在朱利安的耳膜上,刺疼得很。
朱利安喃喃:“我不希望他们死去。”
有那么些时候,人类让他痛恨不已;但有另外一些时候,这些短暂的生命如他,却让朱利安难以控制紧随的心脏。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代号A差点悬空,然后两只触足猛地窜了出来,扎在衣服上保持自己的身形。而后它好似感觉到风声,一下子贴着朱利安的皮肉不敢动弹。埃德加多终究没有对它做什么,他推搡着朱利安的肩膀,像是要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朱利安冲着男人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这似乎是人间惨剧的地方。
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是几步。
复眼。冰凉的、猩红的复眼。
充斥着无尽的杀意。
他已经把自己曝光在了所有虫族的眼皮子底下——虫族有眼睛吗?哦对,它们是复眼,朱利安有时候也会思考这些问题——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怪异,还有他对虫族那种过分的吸引。只要当他走出庇护所时,灾难总会降临到朱利安自己头上。
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到无数双虫目好似扎根在他的身上,弄得他生疼。
嘶鸣。狂啸。
难以分辨的嗡鸣声。
几乎碎裂的舱体摇晃着,伴随着愈发急促的警告和闪烁的红灯,朱利安仿佛能察觉到它们更为疯狂。他僵硬地舔了舔唇,看着远处的虫族无视了身边的人类(敌人),开始摇晃着朝着他爬来。无名的惊悚操控着朱利安,让他下意识想要后退。
但眼角的余光在看到重伤的队长后,朱利安又强迫着自己不动。
它们尖啸着,它们狂喜着。
耸动着触须肢体,它们的翅膀飞快地扑闪,如同搅拌的螺旋。
眨眼间就到了朱利安跟前。
朱利安吓得寒毛耸立,就连手指都在哆嗦。
恐惧的心理无法自控地从心里爬出来,这是人类的本能。冰凉的、如同甲壳虫的庞然大物趴在他的跟前,试图用前足去触碰朱利安。可还没有碰到,就看到埃德加多狠狠地一个拳头砸了过去。
就在朱利安都来不及叫住他的时候。
他本以为男人会受伤,却没想到对面的虫族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好像真的在痛苦。他有点茫然地看着男人拦在他的身前,一拳又一拳机械地砸在它的硬壳上,生生砸出裂痕,再撕开触足,随手将其抛却在通道的尽头。
[埃德加多,面对我们的时候还如此分神……]
[桀桀……你是在找死吧?]
几乎是同时贯穿埃德加多本体的核心,两条截然不同的尾巴如同巨硕之物,在埃德加多的体内乱搅。
它并不疼,也没有那么多的意识。它只是反射性地将伤害还击了回去,以十倍、百倍。笼罩它身上无尽的黑雾总算逐渐散去,真正露出它的模样。
埃德加多的本体没有固定的形态,至少在暗淡的星光下,比起蠕动翻滚的蠕虫,还是千奇百怪的怪物要好上一些。
只是一旦陷入浑噩状态,那便是谁也无法说清。
它有一对、或者两对庞大的羽翼,肉膜覆盖在强劲的骨架上,伴随着挥舞时的动作逐渐舒展收缩。肉膜间有猩红的腕足、或者说触角?而其他的部分……膨胀的肉瘤里生长出来的浅灰色复眼密密麻麻,伴随着无规律的起伏,那些恐怖的复眼也就在拼接而成的肉/缝里滚动。
无法形容,无法言语,无法用文字来描述。它就像是人类的书籍中记载的那些邪神?或者是古老祭祀里最邪恶原始的诡谲产物。
它可以变化成任何它想要的形状,但那也意味着它没有自己的形态。这在虫族里几乎不可能,而它身为王族,更是劣等之一。
它们视为其失去了虫母的庇护,仿佛是最恶毒的咒。
[埃德加多]它们尖啸,[让开,你的思维网出了问题]
而独占,是虫族里最不可能的情感。
虫母,神明,母亲……
它们被祂所拥有。
朱利安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诡异的声音。但是含糊不清,仿佛是呓语,只在他耳边嗡嗡响动了两下,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但眼前的男人……朱利安却是能看得出来他突然的衰弱,他像是突然遭受了重击,忍不住摇晃了两下。
它终究是需要分神操控两边,一旦大量的精神凝聚在另一处,这具残缺的人体就会一点点失去效用。朱利安吓了一跳,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是扑了出去,把栽倒在地的男人费劲拖了回来。
他想叫他的名字,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用力拍打着男人的脸,却没办法把他唤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仿佛在颤抖,身体的温度快速下降,很快就变得如同冰块一样寒冷。朱利安落在他赤/裸胸膛上的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就好像他触及的地方不再是干燥的皮肉,而是某种扭动的触须,湿腻又冰凉,吓得他猛地一个哆嗦。
但紧接着,男人挣扎着睁开眼,狂乱地寻找着朱利安的踪迹,直到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盯住了他。
朱利安恍惚好像看到了什么扭曲的星子在男人的眼睛炸/开,他那只冰冷的手掌用力地攥紧朱利安的手腕,竭力地张开嘴巴。
有那么一瞬,朱利安很害怕。
他害怕男人的嘴巴张开后,里面吐出来的舌头和老尼伯特一样,或者说更恐怖的……没有舌头,或者是长满了利齿之类的。但奇怪的是,他的嘴巴张开后,整齐的牙齿和一根舌头……如此正常,却又不正常的姿势维持着,而朱利安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好像是在重复着一个单词……或者是……是名字?
“埃德……埃德加多,埃德加多……”
重叠的,奇怪的字句里仿佛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嗡鸣声。
那很细微,却也很粘稠,好似在水雾里搅和的触须,带着黏黏糊糊的寒意。但朱利安还是听清楚了男人说的话。
“你叫,埃德加多?”
朱利安重复了那字句。
他没有看到。
他没有看到男人的喉管食道里密布了诡异的触须,他没有看到口器在腔壁裂开,探出一根形状有些不同的粉/嫩触须,他没有看到那根触须正在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他没有看到真正发出共振声音的不是舌头,不是喉管,是藏在男人裂开的嘴巴深处的诡异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