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前阵子‘梅香堂’的老板娘请我用电脑给她做招工海报,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招满。”
“‘梅香堂’吗?好像不错。”
“啊,不过,你去了那里,可绝对不能和招牌妹‘小纱’相比。”
“招牌妹?”
“我家老爷子可是粉丝团的天字一号啊。既然是头号粉丝,送她一大束花不就行了嘛。可光是在水彩画班上课用的那种花束里多塞两三枝都要了他的命。胆子真是小得可怜。好笑吧?”
“没想到啊。”
我系好了最后一根丝带。
“我今天下午要去公民馆的插花教室上课,不在这儿。等我调查完K的情况,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好呀。健太你这么好学吗?”
“别说傻话啦,我可是讲师。”
“没想到,明明都住在一个小镇,我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你的居民意识太差啦。关于镇上将来的发展,也完全没有考虑过吧?”
说得没错。不过我觉得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我又不是议员。何况,我现在自身难保。
“晚饭,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吃吧。我做点好吃的。”
我要极力限制不必要的支出。如果是健太的话,做点咖喱就行。
“那,明天就准备订婚吗?”
“你说什么?”
“你昨天和今天才刚来了我这边两趟,真是没搞清楚状况呢。婆婆都不在家,你带个男人回家试试看。‘梨花不知带了谁回家呢,啊呀,那不是花店的健太嘛。’一到明天,流言飞语就满天飞了。”
“不会吧……”
太夸张了,我本想说出口的。不过这个小镇上的人,往往是高中毕业之后一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能被传流言的年轻人几乎没有。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流言就会持续很久。那一次也很长时间呢。
两年前,在“JAVA”同一班当讲师的一个美国男孩回国之前,我请他去点心店喝茶,还介绍他去了“梅香堂”。我明明说他是我的工作伙伴,没想到过了几天,老板娘就问我那个金发男朋友最近怎样,我只能回答说他回国了。不知何时我已经被大家当成了“蝴蝶夫人”【《蝴蝶夫人》是意大利音乐家普契尼(Giacomo Puccini)创作的歌剧,讲述个美国军官对一位日本艺妓始乱终弃的情爱故事。】。不知商店街到底误导了多少人啊。
◇
如果对方是健太的话,那就更麻烦了。我们两个之间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但是很容易想象出“他们好像最近要结婚了”、“已经同居了”这些流言飞语不断失控的情形。
一辆白色卡车停在店门前,上面写着“山本鲜花店”几个字。伯父和伯母走下车来。
“正好回来了,就不用你看店啦。待会儿我会发短信给你的,手机记得开机哦。”
健太说完,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纸箱,把波斯菊小心地装进去,双手抱着纸箱往外走去。我也一起往外走。
“哦,是梨花。昨天的金锷烧可好吃了。”
伯父一边从卡车的货板上卸下空篮子和空箱子,一边不忘笑嘻嘻地向我道谢。金锷烧。健太一脸尴尬地把箱子装上停在店旁的小摩托车货板,用绳子捆紧。我绕到健太的正面,对着他黑色围裙的口袋轻捶了一拳,转身说了句“先走了”。
不管会传出什么流言,绝对不要和这家伙扯上关系。
本来想直接去看望一下外婆的,结果却决定先回家。
◇
健太说要在国道旁边的家庭小酒馆见面。我回复说,想喝酒就自己开车来接我呀。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我玩笑般的要求,开车到公民馆门口接我,但事实明明是我有求于他……
“公司说不能透露个人信息啊。”
他喝着冰啤酒,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是答复。
“我试着死缠烂打地追问了一番,结果对方说我是违法的。”
“不过,既然他们不告诉你,也就意味着FLOWER ANGEL本部是知道K的联络方式的吧。”
“哎,就是这么回事。这件事暂且不管,K到底是什么人?我只不过是每年送花过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所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
每年十月二十日,就会有寄给母亲的一大束花送到我家来。自我记事起,就有了这样的记忆。
小时候我不会去思考这花到底值多少钱。花店的大叔必须要侧过身来才能把一大束花送进玄关,我只是觉得花好漂亮,不停地盯着看。这日子并非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结婚纪念日,却有花会送到家里,我完全没有感到一丝疑惑。
面对伸出双手都无法环抱的巨大花束,母亲也不露出喜悦的神情,跟接过一份传阅板报没什么两样。每年花朵的搭配明明是那么别出心裁,母亲却看都不看一眼就拆开花束,神色淡然地分开花朵,这些放佛龛,这些放到外婆的房间,还有这些放客厅,最后把丝带和包装纸分给我。我注意到花里夹着一张卡片,递给母亲的时候,她说,这个也给你,接着塞到我手上。
白底的卡片上画着红玫瑰的图案,还有“K赠送”几个印刷字。就这么几个字,却如同请谁到城里参加派对的邀请函一般,年幼的我心怦怦地跳。刚认识的那个英文字母令我心痒不已。
——一定有一个帅气的王子喜欢妈妈,那爸爸该怎么办呢?
尽管我有那样的担心,父亲却总是说一句“是嘛,又一年了吗,真快啊”,仿佛每年的惯例一样,只是从储藏室里取出几只花瓶。
——K是谁?
曾经有一次我问母亲。
——他不是人哦,是“抽奖”的K哦。く【抽奖,くじひき的第一个假名是く,罗马字发音为KU。】,KU,你学过罗马字吧?妈妈中了大奖,所以每年都有花送到家里来啦。
◇
她撒谎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抿嘴微笑,只是那么平淡地说了一句。这种比圣诞老人还离谱的中大奖的说法,我竟然一直坚信,还以为真的中了一个特大的奖呢。
上大学之后,初次交往的那个男孩子在我生日那天送了一束花给我,我还因为花束太小而大为失望。但是,朋友一看到就说“那男生很努力嘛,这花恐怕要值一万日元吧”,我惊讶得差点把花瓶碰倒。
我终于了解到,送给我家的花束价格相当高,于是乎怀疑应该是某个特别的人送来的礼物,不过除了鲜花以外,完全感觉不到还有其他的什么。但是,鲜花依然一年一度地送到我家,说不定真的是中了大奖呢,我渐渐地相信了。
K毫无疑问是一个“人”。
举行父母遗体的告别式几天后,一个自称K的秘书的人到访,并且主动提出援助。尽管我拒绝了,鲜花依然每年送到我家。
“就这些。”
“年纪老大了竟然还相信什么中大奖了。关于K,你真的没有什么头绪吗?比如说外婆的熟人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