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大叔爽快地说。
“……是这样吗?”
“我刚接订单的时候还不认识他,不过有一次听收音机,忽然出现了那人的名字,好像是个听说过的名字,他的声音我也有点印象。”
“订单就是FLOWER ANGEL发来的匿名客户传票吗?”
“是在加盟FLOWER ANGEL之前啦。最早几年都是直接打电话来预约的。费用是靠汇款挂号信送来的,至于设计包装都委托我们做。”
“当时的传票,还留着吗?”
“不是你处理掉的吗?还说什么接下来就是电脑管理的时代了,几十年前的传票根本不需要了,根本没仔细确认就全被你扔光了。我早就说过,哪天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我拦着你都没用。”
我一脸怨气地望向健太,他不好意思地合起双手。
“还记得名字吗?”
“嗯,叫什么来着?在订单上看到他的名字也就最早那年,后来都是用K署名的。总之,我肯定他的名字是K行假名来着。”
“加把劲儿啊,还能想出什么别的不?”
大叔架起胳膊:“唔——”他歪过头。
“对了,八万日元的鲜花,从来都没接过这种订单吧。当时的八万日元啊。送花的对象说是要结婚,不过不知道和那对夫妻是什么关系,当时还试探过他呢。”
“真是老不正经啊。然后呢?”
“我问:‘您委托我们设计插花,请问您希望把鲜花设计成怎样的形象呢?是献给恋人呢,送给朋友呢,看望病人呢,还是恭贺新婚呢?送花总该有什么目的吧。”
“老头子果然脑袋转得快。然后呢?”
“送给我爱的人。”
我的心弦一下子绷紧了。
“K的秘书说他受过我家的照顾。难道就没有什么对恩人的感谢之情吗?再说了,那种有点肉麻的话,一般人不会说出口吧。”
“不,他说了。就像译制片配音的那种带点沙哑的嗓音。要是接电话的是孩子他妈,肯定都要晕过去了。”
“妈妈也知道那条留言吗?”
“不清楚啊,我反正没说。K直接说过,不要用写出来的,得用鲜花表现出来。再怎么说我也是有山本流宗派的尊严的。”
山本流这个名字虽然很奇怪,但每年送来的花,都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商店街那个大叔之手,从插花到设计都美极了。
鲜花的主题是“送给我爱的人”,母亲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呢?
她多半已经注意到了。她是个感觉敏锐的人,尽管在教育方面一向是放任主义,但只要我情绪低落或者有什么心事,立刻就会被她看穿。
是深山里某个年迈的大富翁送来的贺礼,我自作主张地下了定论。但假如说K真的爱着母亲,并且提出要帮助我们,那我去求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关于雪§
夏美来我家拜访了。
阳介虽然就住在这个小镇上,但夏美总是拒绝和他一起来我家。她和孩子一起住在婆家,也就是我舅舅家。家务完全不动手,小孩才一岁,也完全交给我舅妈带,一会儿要买东西,一会儿要旅行,没事就往外跑。而且,她本人还自信满满地说这才是维持好婆媳关系的秘诀,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说记不住我家在哪儿,要我去接她。我特地来到车站,她一点体恤和寒暄都没有,冷冷地说了句“你是走过来的”,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真没办法啊,”她小声嘀咕。在这种清晨和傍晚都很冷的季节,夏美还是穿着低胸连衣裙和高跟鞋在金合欢商店街阔步行走,好像田舍町就是一片电影外景,而她是专程来参观的女明星。
我很难和她亲近,但她依旧我行我素,泰然自若。
我家租的房子,两个人住绰绰有余,但这座平房也不怎么宽敞。夏美一进门,没有坐在我事先铺好的坐垫上,而是随手拉过和弥工作用的椅子,跷起二郎腿坐下了。没办法,我只能把自己用的坐垫放到夏美脚边坐着。这样子总觉得像是老师在训斥学生。
桌上放着给夏美准备的咖啡和从“梅香堂”买来的金锷烧,她也不把带来的曲奇罐头递给我,而是自顾自地哗啦啦打开包装纸,往书桌正中央一丢。正坐在垫子上的我,就算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曲奇。
“这种穷乡僻壤,你竟然还真跟着搬来了。做什么都不太方便,每天肯定很无聊吧。”
夏美望着窗外说。小孩子们打棒球的那片空地对面,有几幢民房,再往远处,连绵的山已经开始染上秋色,天空一片湛蓝。
“没有的事啦。商店街也很近,医院和派出所之类的生活必须设施也基本都在骑自行车就能到的范围里,反而是很方便呢。镇上的活动也有不少,只不过我还没参加过几次,闲着没事在家的日子大概没剩几天了。”
我尽量保持着从容不迫的表情回答。
“真了不起。我就算待在T市都觉得无聊。”
夏美说着,用手指尖从罐头里取出一块出白那家有名的西点屋的曲奇,放进嘴里。T市虽说只是个偏远城市,但也具备了大都市的各种功能,我随着和弥一起搬来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无聊小镇,完全是为了丈夫着想,她大概是不会f董的。
读完研究生,阳介在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我舅舅负责的公司里上班。但是,仅仅一年之后,他就提出想要独立组建一个新的建筑事务所。阳介主张说,他在庞大的组织当中很难发挥个人的实力。舅舅提议他接下来几年先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等到时机成熟再单干。但阳介坚持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舅舅属于那种大喝一声就沉默不语的类型,而阳介是那种会绕着弯搬出理由来说服对方的人,和舅舅完全相反。舅舅只能勉强答应他,也决定为他创建事务所提供资金援助。和夏美结婚那次也是这样,舅舅对别人是绝对的严厉,但对自己的儿子总是过于放任。
城区的业务总是被几家大公司包揽,想要白手起家很困难。于是阳介决定挑一个距离城区三小时车程的乡镇来建事务所。他提出了好几个候选地点,正一步步进行着单干的准备。
舅妈来到当时我居住的公寓看我时,似乎非常担心阳介这事。不过当时我自己都有些焦头烂额,对于他独立不独立,我完全无所谓。
可是,有天晚上,和弥跟我谈起这件事。
——阳介请我在新事务所搭把手。
“总之,一切就看这一两年啦。刚开始肯定只能接一些小的单子,不过阳介的抱负肯定不止这一点点。”
多么荒唐的借口!
我们两个先在地方上打响名气,不久之后一定能走向更广阔的舞台。为了这个目标,和弥你的实力是不可或缺的。你也不想让自己的才能埋没在组织之中吧——就这样一连串的甜言蜜语说服了和弥。他在公司积累下的坚实基础全都清零,不,是回到了负数,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路坚持到了今天。
我们的目标可不止这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