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
那天我才知道,读理工学院的他升上三年级后,每个星期有三、四天要住在研究室。听了之后,我想到之后见面的次数可能会减少,却没想到这么一来,他也没什么时间打工了。
隔了一年,六月他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他一个侧背包。
四月之后,正如他曾经预告的,我们两周才能见一次面,五月连假时,也难得一个人出去旅行。没有男朋友时,曾经对单独旅行乐在其中,但和他在一起之后,就发现一个人的旅途极度空虚。
看到美景和罕见的自然现象时,都会忍不住思考,不知道他看到了会有什么感想;吃到美食时,忍不住想,那是他喜欢的味道;来到帆布制品的手作工房,即使听说可以量身订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产品,也不会想要为自己订制,想到他的生日快到了,就为他订制了一个帆布包,当作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深胭脂色,可以放A4文件夹的侧背包。设计很简单,但我请店家用了比较特殊的扣具,又增加了可以放照相机的侧袋。
我看着店里的样品和照片,增加了很多他可能喜欢的元素,老实说,我没有自信可以准确地传达我想象中的感觉,而且,我请店家包装成礼物用,在他打开之前,我无法看到成品,只能相信手工师傅的品味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自己使用那个背包。
但是,当他打开包装,实际看到那个背包时,我发现完全符合我的想象,就是我要的感觉。看到他欣喜地说“我就是想要这样的背包”时,我也乐坏了。
“我会用一辈子。”
听到他这么说,虽然觉得有点夸张,但内心深处也不由得产生一个念头,也希望他可以送我一辈子戴在身上的东西。虽然口红也可以每天使用,但之前和他约定,只有特殊的日子才能擦,况且,口红是消耗品。
我想要首饰。虽然链坠、胸针或手链也不错,我也曾经在旅行时买过中意的款式,首饰不需要像化妆那么耗费时间,使用很方便,但这些都没有可以使用一辈子的感觉。
不,我当初有想到这么多细节吗?也许只是看到大学同学得意地秀出男朋友送的戒指,不由得心生羡慕而已。虽然同学经常得意地展示男朋友送的皮包、丝巾和皮夹,我嘴上总是说“真羡慕啊”,但心里从来没有真的羡慕过。
有一次觉得同学买的手表很好看,结果就去店里找到那款手表,自己花钱买了。
但是,戒指不一样。我很想要,也希望他送我。我强烈地希望自己的手上能够戴上他送我的戒指。
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会答应我的要求。
“你终于主动对我说你想要的东西了。”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
从八百圆船票开始,他似乎认为我向他要礼物,才是真正对他敞开心房。
如果“要礼物”等于“敞开心房”的公式成立,他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敞开心房的人。
他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敞开心房的人——
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我们一如往常地约在平时见面那个车站的时钟楼下。
虽然我化了妆,但我相信他不至于认不出我。我满心期待地等待他走出车站的剪票口,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我们约在傍晚六点见面,但过了二十分钟,他仍然没有出现。
每次约会都是我等他,通常都是我提早十五分钟出现,他几乎都准时到,但今天出了什么事?我看了看手表,又确认了时钟楼上的时间,并不是我的手表太快了。并不是只有他迟到,和我一样在时钟楼下等待的人也都纳闷地发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一会儿,车站内的广播就宣布,在K线的D车站发生了意外,影响了电车的班次。得知他迟到的原因后,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D车站离他家最近,但做梦都没有想发生意外的就是他。
我每隔二十分钟就打电话回家,听录音机里的留言,但他并没有留言。电车再度恢复正常行驶,行色匆匆的乘客从剪票口涌出,仍然不见他的身影。我打电话到他家里的录音机留言,说我等在老地方,一直等到末班车,仍然没有等到他,我只好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象着他可能等在家门口。
但是,家门口没有任何人,信箱中也空无一物。当我走进家里,录音机的灯也没有闪烁。
他终于出现了,却是在我的梦中。
“我之前说,只有特别的日子擦口红,但希望你每天戴着戒指。”
梦中的他这么对我说,把戒指戴在我右手无名指上。
“不是左手吗?”我问。他落寞地笑了笑。
“是九月的诞生石蓝宝石。”
我这么说着,看着在右手无名指上闪烁的深蓝色宝石,但早晨醒来时,举起右手时,却不见蓝宝石戒指……
“为什么?”
电话铃声回答了我。对方说她叫中濑佐和子,是他的姐姐,并告诉我昨天傍晚,他因电车意外不幸身亡。
下午五点四十分。月台上挤满了学生,他站在最前排,在电车即将进站时跌落月台,当场死亡。
跌落——并不是被人推下月台。没有目击者看到有人推他,也并非和人争执后被推下月台,更没有人看到他是否自己跳下月台。
我第一次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时,就会被当成意外处理,包括并非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而是因为某种外力跌落的情况。
可能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头晕;可能有人背着很大的行李转身,行李撞到了他的后背;可能有一群高中生在打闹;可能并不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做了什么,而是离他更远的人的某个行为波及了他。
总之,只要没有人自首把他推落月台,他的死因就是跌落被电车辗毙,是意外身亡。警方进行了常规的调查,但并没有发现有人故意把他推落月台。
也许有人知道自己推了他,但只要没有目击者,那个人就不会自首。在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害怕的同时,告诉自己,那只是意外,并不是自己的错,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遗忘这件事。
我第一次去他的老家,第一次见到他的姐姐佐和子,听她说了这些事。
佐和子交给我一张拆开的贺卡,和绑着缎带的小盒子,她的身旁放着我熟悉的侧背包。
我送给他的侧背包刚好掉在月台下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佐和子从警方手中接过背包,检查了里面,发现了这些东西。
“我想到修一可能正要去送这个礼物,代表对方正在等修一,所以我想赶快通知对方。因为这么想,所以我打开了贺卡,真美小姐,真对不起。我在他的通讯簿里找到了绀野真美的名字,所以就打电话给你。”
佐和子说。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你这么内向,很高兴你在人生的最后交到了女朋友。”
佐和子不是对我说,而是对着他的遗像说话。我向佐和子打听了他小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