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字,我写一个鬼故事
好像连情绪也有了明明暗暗的花纹,但很安静,随着阳光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天很蓝,也很空。
午后的小茶馆,人很少,也许就我们两个吧。
店主在玻璃窗外修剪着枝叶。
连音乐都午睡了,留出空白给我们对话。
但是,没人说话,因为早知道对方会说什么,自己该怎么回答。
所以,我们都只是默默喝着自己的茶,眼光轻轻落在玻璃窗外,也许不经意间也把心里的图案投影在某个地方。
这杯茶真是神奇,从此将两个肌肤相亲的人变得陌生。
我感觉自己的目光缓缓移动,不想看你,也不想看别的什么,只是想缓缓移动,是种掩饰呀。
我不要让你看见我目光中闪烁的某种东西,那对你来说,也许是负担呀……
不知道,我还能再为你做些什么?
不过还好,我再也不必知道。
真滑稽,最后一次相对,是默默无语。
两杯相同的茶,从同一个壶里倒出来,你我却各自付账,各自离场。
顺便走出对方的世界,再不牵连。
我转身欲走的时候,店主进来收拾残局,竟把两个杯里剩下的水又倒回在一起。
可是,我们却从此划清干系。
我的知觉,被最后的下午茶淹没,不知道害怕,不知道伤心。
阳光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无力回头看最后一眼,站在那里,等待你悄然退场。
我想那必然是个优雅轻柔的姿态。
你无奈地淡笑,然后从我身边滑过步子,衣袖擦过我的手背。
那么一个刹那,手背竟然很刺痛很刺痛。
但我已无暇顾及,生怕一去计较就让所有知觉苏醒。
我等闻不到你的气息,听不到你的任何声音才确定,自己也该离去。
阳光柔柔的,一切已经谢幕了。
怎么突然有风?
哦,原来刚才静静观看,现在四散而去了。
我的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涌出眼眶。
但却没有坠地。
而是飘了起来。
它好像水雾般瞬间蒸腾到空中。
最后,成了阳光下,小小的一抹棉絮状,漂浮的一朵云。
唉……
我总不见得告诉你,我是仙女,求求你回来啊……
68.手
金梦的手,随着音乐的节奏,在空中游走。
贝多芬的《月光》,漫延的忧伤,暗暗酝酿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
起初,是平缓的和弦,渐渐的,几个冷冷的高音,划破夜空。
手的姿势,像是飞舞的鸟,交叠成一对柔软的翅,飞翔于浸透了月光的空中,以手臂的长度为限,挣扎,滑行,栖息,又腾飞而起。
此时,高音渐响渐密,缠绵,优柔,自不协和音中,生出和谐的旋律。
金梦的手,刚好带着那只鸟,翻飞回到胸口。
她此时本该站起身来,左脚点地,右脚侧滑一步,勾起来,脚尖轻轻指向左腿膝盖位置,而后,一个旋身,送着手势,让那只鸟,盘旋着,扑飞向一个更高点。
但。
她尽力挺起上半身,却站不起来。
下半身,原本笔直、纤细、灵动的两条腿,没有了。
但她还感觉它们存在着!
它们承托她的身躯,连着她的血脉,分明还在!
但是,她却分明,再也站不起来。
整个人,消失了一半,只剩上半身,怪异地“坐”在轮椅里。
月光中,空有一对手,精湛演绎那只鸟儿,却再也飞不高。
音乐急转,和弦中,重重几个低音,好像残忍地,拍打在她胸口。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那只鸟,撕裂成两半,双翅分别瘫软在原本腿该存在的位置。
她凝视着自己的手。
无用了……
曾叱咤舞台的现代芭蕾表演家,只剩下一对手—— 一场不完整的人生。
抬眸,看向身边一张床。
一个女人躺在那里。
她睡得很香,双手摆在身旁,手指还在不安分地敲动。
好像是在做梦,梦中还在敲击键盘,写她风花雪月的剧本。
金梦眼中射出恨。
音乐终止,月光消失。
漆黑的夜,只剩下未关的电脑屏幕,照着床上酣睡的女人。
她一双手,翻云覆雨,操控着金梦的人生。
今天,正好写到她出了车祸,高位截肢,失去了双腿。
金梦盯着她一双手。
它们轻巧地敲几个键,随手几笔描写,毁去她一生。
不!
不要!
金梦滑动轮椅。
她的手本该是扮演最自由的鸟儿,怎么会是像现在这样,沦为转动轮椅的工具!
她挨着床沿停下,掏出一早备好的刀子。
扬起来,割向女人的一双手去。
69.蝶
没有庄周之梦,何来蝴蝶?
没有此,哪有彼?
我与庄周,共醉,共生。
他是一,也是万物,当然也可以是我。
我是蝴蝶,亦或不是,相对于他而已。
一切,皆是如此。
没有必然,只有自然,道法亦自然。
没有人世,只有世事几经变迁,空留虚幻。
没有生老病死,只有世事此消彼长因果循环。
没有庸人庸物,只有庸者自扰徒添几许伤感。
没有爱恨情仇,只有欲望浮浮沉沉转眼成了青烟。
没有你我,只有你我擦肩而过又匆匆化作云淡风轻。
我双翅鲜艳,流连花丛化身美丽,淡去丑陋昆虫本体。
我衣着华丽,善于用道德伪装自己,本身也不过是兽矣。
呀!我和你,多像是交相辉映的合体!
蝶与庄周。
庄周与蝶。
梦境与现实。
现实与梦境。
何须执著——
倒不如,两两相忘兮。
我与蝴蝶,共梦,共死。
它是一,也是万物,当然也可以是我。
我是庄周,亦或不是,相对于它而已。
没有你,就没有我。
没有庄周,又何来蝴蝶之存。
70.偶梦
阿真有个寡居的姨婆,长年住在郊外小镇。
阿真平时放假也常随母亲来看望姨婆,但这次母亲临时脱不开身,就派他只身前来。
姨婆耳朵很聋,眼睛也不好。
白天,她常常坐在太阳下剥豆子,她的手枯瘦但有力,坚硬泛黄的指甲轻易能剖开豆荚,嫩绿的豆子就在她指缝间一颗颗滚落下来……
阿真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双手忙碌着,偶尔也和姨婆费劲地聊上两句,一上午就这样过去。
吃过午饭,姨婆总要睡一会儿,阿真便闲着步子在镇上四处走,不知不觉便到了小溪边。
虽是春天且又当午,风吹着还是凉凉的,阿真在单薄的衬衫外搭了件浅蓝色的毛衣,这样的打扮在城市里当然是最常见的,但在这儿是显得尤其时髦的,一些经过的女孩子总忍不住偷偷瞧他,但只要阿真稍稍一抬头,她们又赶紧低头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