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尘
老赵把车子开得悠闲轻快。
“怎么称呼……”
沈故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度。
老赵是沈家的司机,有些年纪,没事总喜欢看些民国大戏,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所以为人处世行为做派总带点老封建地主家的影子,十分老套,对着沈家人总是老爷少爷的叫,沈暮生年轻时在外面留洋,沈季禾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二人自然受不了这一套,交代几次之后,老赵终于改口,称沈暮生为会长,称沈季禾为沈总,至于沈故……在外没职位,在家……地位是有的,就是常年在外面游荡不喜欢着家存在感着实有点低。
不过与其说是他不喜欢着家,不如说对他而言他似乎没有理由成年之后还要留在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家里,尽管他在那个家生活了十几年,叫“父亲”“母亲”也只是小时候大人“教唆”叫习惯了。
那家人一直都是把他当自家人看的,这一点他知道。
“沈故,你就叫我名字不就行了。”
“使不得,使不得,这成何体统?!”
老赵突然觉得有些惶恐,握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子行驶轨迹从跳华尔兹变成了跳探戈。
沈故又有些头疼,他总觉得自己在跟以往宫里的那啥总管说话。
“沈先生,你就叫我沈先生好了。”沈故想了想,觉得这个称呼庄重之余还带着传统,老赵应该可以接受。
老赵道:“沈家有三位先生,怕是不好区分。”
沈故道:“有什么不好区分的,一位是会长,一位是沈总,你就叫我先生,我觉得挺好。”
老赵一想也是,虽然觉得这个称呼不大亲近,但是好歹是得体的,于是十分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对着沈故说:
“我知道了,沈先生。”
沈故突然又打了个寒颤。
怎么…从老赵嘴里喊出来,总是,这么富有年代感?!
算了,算了,沈故心想,不就是个称呼而已。
他从鼻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也不再跟他说话,顺手拿起本金融杂志翻了翻,结果书里的内容看的他昏昏欲睡,一想这边离家稍远,回去至少得半个小时,索性拿了个靠枕枕着,打算小憩一会儿。
老赵从一旁中央后视镜扫了扫,看见沈故双手环抱在胸前,眯着眼似乎在打盹,顺手把车里的萨克斯西洋老音乐音量调小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
“到了?”沈故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半晌,车里没人应他,他打起精神朝车里看了一圈,发现老赵不在。朝车窗外看去,才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花店门口。
此时老赵正捧着一束紫色玫瑰从花店走出来,他走上前打开车门,把花一把塞进沈故手里。
沈故一脸茫然道:“这是……”
“沈总交代的,这是让你给夫人的,还有……”老赵从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黑色缎面礼盒递给他,笑得一脸温和,“这是让你给会长的。”
沈故一手接过,先把花放在旁边位子上放好,然后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黑色宝石镶钻的袖扣,沈故瞧了瞧黑色宝石的质地,再瞧了瞧牌子,对着老赵笑道:“看来,季禾可是下了些血本啊”
老赵发动车子,笑呵呵道:“可不是,这款袖扣全世界可就这么一副,是沈总提前一个月下定从国外专门运回来的。”
沈故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握着礼盒的手紧了紧。
五分钟后,车子驶进了沈公馆。
叶秋正坐在一楼书房旁边的偏厅里练书法。
她的书法不算很好,只是单纯的喜欢,尤其喜欢北宋黄庭坚的《松风阁诗帖》,一闲下来就开始挥笔临摹。
两米多长的拓本铺的整张桌子都是。
叶秋早年在外留学,学了一肚子洋墨水,虽其父亲经商有道,但其母亲,爷爷奶奶乃至外公外婆都是学术界知名人士,所以也算是不折不扣的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所以对着中国传统文化有着莫名的亲近感。特别是回国后更是到了不可一日不练书法,不可一日不鸣丝竹的地步。但虽是喜欢传统文化,倒也不会迂腐刻板,用沈故的话说,她这是“中统在形,思想开外”。
由于从小是学西洋音乐出身,她的气质身段都很好,一身紫色锦绣丝绸缎面的旗袍称得她肤白华贵,胸口的盘扣压襟也是选的上好的雕花翡翠,下边坠了一个艾绿色的穗子,耳后的短发微微烫卷,头发梳的油光可鉴,露出漂亮的五官。
透过月亮门望过去,她整个人像是定在了画里。
谁又想得到她上个月才刚刚过完四十五岁生日,眼前这样子真实年龄至少比看上去要小十岁。
穿过月亮门,偏厅正对着对面的餐厅,中间是偌大的客厅。
沈季禾和沈暮生正在客厅中间讨论一个“钢铁厂”的收购企划案。
管家周姨正在把厨房刚烧好的菜往桌子上端,大老远听见老赵在门口喊:“少爷回来了!”也顾不得手上的托盘里还放着一盘菜,跑到偏厅月亮门外对着叶秋一脸喜色道:“太太,阿故回来了!”
叶秋刚刚放下笔,喜上眉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不远处的沈暮生插话进来:
“回来了就回来了!又不是什么稀客,大惊小怪做什么!”
周姨一下子愣在原地,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一旁的沈季禾解了围:“念念,把你周姨手上的菜端到桌子上,让她出去接一下。”
一旁摆水果的小丫头“哎”了一声,跑过来接了周姨手上的一盘小牛胸腺往餐桌走。
周姨空了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然后对着叶秋指了指门口。
叶秋十分会意的招招手,笑眯眯的摆手轻声道:“去吧。”
周姨应了一声,欣喜于色的往大门口跑。
跑到门口看见沈故单手捧着一束花大老远跟她打招呼。
“周姨!”
“阿故回来啦!”
周姨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准备去接沈故手里的花。
沈故满脸笑,推托着:“没事儿,周姨,我自己拿进去!”
后面的老赵穿过小花园一路赶上来,手里抱着两瓶法国拉菲,对着周姨抱怨:“怎么不过来帮帮我?”
周姨看了他一眼,“嫌弃”道:“你手里就两瓶酒,怎么就拿不起了?”
“这酒可娇贵得很!”老赵把手里的酒紧了紧,“上个月沈总去法国出差,就冲着这酒取的,哪知道行程太满加上飞机晚点,去迟了一步没赶上拍卖。这酒被一位匿名的收藏家拍走了,沈总费了好大气力才找到那人并让他忍痛割爱,就这两瓶都够买一辆小车了!”
周姨明显有点吓到了,赶紧上前哆哆嗦嗦的接着:“这酒这么金贵的么?”
老赵分了一瓶给她:“可不是!上个月带回来就一直藏在自家酒庄里,我中午刚去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