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
一番话,说得杜亮心都寒了,他方才明白昔日老爷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如今确已成了锦灰堆,风光怕是回不来了。于是他将心一横,索性也由着黄慕云去,他自己径直去佛堂跟进祭祖的事,将张艳萍抛到了脖子后头。有些事情,既力不从心,不如放弃来得痛快干脆。
可怜张艳萍,如今还在不知哪个暗室内,全身僵直地站在板凳上头,脖子被“夺命索”牢牢套着,略有个风吹草动便要被打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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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与杜春晓,已是彻底的“迷途羔羊”,不知从哪个门进,也没想好出路,炭笔画过的地方不晓得为何,转眼便被泥灰覆盖。所幸准备充足,还不至于走投无路,两个人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因都坚信“峰回路转”的道理,以为这样的绝境能助他们发现更大的“宝藏”。杜春晓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夏冰牵着她的一只手,偶尔还拿过她嘴里的香烟抽一口,再塞回她唇间去,动作自然得像是老夫老妻。
“我在想,若再寻不到出口,你就拿牌算一算,指条明路。”他开玩笑道。
她却大笑,然后摊了摊手,将一张战车牌在他眼前晃一晃,说道:“那牌只剩这一张了。”
“其余的呢?”
“都留在那里做记号了。”杜春晓退回十来步路,打开一间暗门,里头却没有另一条岔道,而是一堵砖墙,墙面上贴着一张塔罗牌。
“我随身带的塔罗只可算小阿尔克那,因为现在只有二十二张。且因前边咱们每回做的记号都会被人抹掉,所以我便专找那些被封了的暗门,钉上这张牌,再把门关上,如此一来,那想让咱们迷路的朋友便不知道了。”她笑得灿如春花,脸也被火光照得神采飞扬。
夏冰皱眉道:“也没个顺序,有什么用?”
“谁说我就记不得放牌的顺序?”她下巴一抬,显得傲气十足。
他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说句解脱的话,只听她又补充道:“其实我还真不记得了。”生生将他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两人正欲斗嘴叫骂之际,她却满腔忧虑地望着前方黑茫茫一片,喃喃道:“而且我手里的牌,已只剩一张了……”
夏冰此时已忍无可忍,一面往前走,一面转头对杜春晓怒道:“从前不是讲得自己比天王老子还厉害么?这会子怎么又露了怯?万一咱们真出不去了,弹尽食绝的时候,你可得先死,让我吃你的肉。”
“呸!你身子骨比我弱,自然是你先死,我吃你的肉!”杜春晓当即不服气了,将烟蒂往地上一丢,上来狠狠在夏冰胳膊上掐了一把。
他痛得整个人跳起来,忙挽起袖子查看,那块皮肉已红得似熟虾壳一般,于是道:“你这疯婆娘何时能正常一些?说笑罢了,还要动手?再这样……”
“啊!果然还是我强过你!”杜春晓未等他讲完,便突然拍手大笑起来。夏冰目瞪口呆地盯住她,暗想她莫不是真的疯了。
只见她手舞足蹈地弯下腰,拾起刚丢在地上的扁扁的烟头,欢呼道:“这记号,可也是我一路留下来的,保管错不了了!”
说毕,两人相对无语了好一阵,突然都大笑起来。
夏冰笑完后,回头还要向前,却打了个踉跄,身子往前扑倒,手里的火折子也跟着飞了出去,正擦过杜春晓的右脸颊,她当即感到耳边“轰”的一声,遂皮肤生出麻辣辣的疼。原想骂夏冰几下出出气,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得不住了口。
因绊倒夏冰的是一个往上的楼梯,这表示,他们终于可以走出地底迷宫,拥抱光明了!
【5】
黄莫如站在光线最强的窗下,看灰尘漫舞,他不晓得算不算侥幸,只知手上阡陌纵横的伤口里还埋着一些玻璃碎屑。这个时候,他本该就此跑出去,联系保警队,将那密道翻个底朝天,以便挖掘出更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可终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他脑中盘旋,要他“可不准对任何人讲”。
于是他决意保持缄默,却又有些不甘心,一些片断已越来越清晰,只是没有一条线能将它们拼凑起来,他只得继续寻找。藏书楼的木梯如垂暮老人,每一级台阶都有虫蛀的细小洞眼,与水波一般的细纹路混在一起,仿佛脆弱至极,教人不忍踩踏。每层都有一圈高耸接顶的书架子,被厚薄不一的线装古籍塞得满满当当,书脊与顶板之间结着密密麻麻的蛛网,宛若对似水流年的幽怨倾诉。而他梦游似的步履,令这些古旧的阶梯发出迟钝的呻吟,愈是往上,他情绪便愈是高涨,因知道之前被偷去的记忆正逐渐奉还予他。
藏书楼顶层的凶案气息依旧明显,唯一一座半空的书架后头,红漆剥落的小隔门后头,便是薛醉驰曾经的藏身处。移开那扇门,酸臭味仍未蒸发干净,在那窄小的空间里游荡。他略略屏住呼吸,猫着腰钻进去,发现顶板刚好压在离他头顶两寸的地方,在里头想直起身子已不可能。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感慨是怎样的执念,竟让一个人能窝在这里过地鼠般的生活十多年!令人窒息的空气令他几欲呕吐,只得背朝后退出来,刚退到门边,却撞到一件东西……
不!是一只人手,正搭在他背上!
他当即头皮如炸裂一般惊恐,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后脑刚刚愈合的伤口正锥刺灵魂深处的记忆。没错,原先也有过类似的情景,一只手搭在他的背部,以为是掠过的蚊蝇,刚要回头去掸,已来不及了!重心仿佛突然从他体内抽走,他在楼梯上翻扑,木头粗糙的倒刺划过面颊和手臂,并不觉得痛,只是如着火一般教人焦虑、失去应变的能力!
所幸这一次,他不是站在楼梯上,纵再被暗算一把,至多也不过跌进这臭气熏天的暗室里去。只是,倘若对方手里还握着一柄利斧呢?
密道内的惊悚经历复又缠住他的呼吸,于是他一动不动,将每条肌肉紧绷,缓缓回过头来,汗珠顺过眉毛滴落在眼眶内,都顾不得去擦一擦,只竭力睁着眼,想死得明白。
“是大少爷呀……”
背后那只手的主人,是夏冰,后头站着浑身烟味的杜春晓。
黄莫如这才恢复了呼吸,大口喘着气站起来,捂住胸口道:“你们来这里作甚?”
“大少爷又在这里作甚?”杜春晓半眯着眼,反问得毫不客气。
“我……”黄莫如刚要回答,却见杜春晓头顶升起一把斧头,刀刃正对她的脑壳正中。
“小心!”他大叫,心里却估摸着已来不及,再过几秒,杜春晓的头颅怕是就要被劈成两半。
孰料她像是背后长眼,也不回头,径直将身子往下一蹲。原本高举斧头的杀手见猎物突然矮下来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将手举在半空怔了一下,这一怔便给了夏冰反扑的机会,他将手里的包狠狠甩在杀手脸上。黄莫如终于看清那杀手,竟是披着件黑斗篷,将身材与面孔都遮蔽起来,似活脱脱从杜春晓的死神牌里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