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尽头,深水之下
我注意到罗耀宗说到这里吴宏脸上稍微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不过终于沉默下来,没有出声。
罗耀宗自顾自地说下去,桌子上的花生也顾不上吃了:“当时我就暗暗嘱咐自己,采了就走,千万不要往湖里看,平时在山上偷偷瞅一眼都害怕,这吊在半空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想归想,村里闹鬼的传说却想长了脚一样钻进脑袋里来,我顾念家中的老娘,甩甩头,一咬牙就蹬了出去。”
“靠近药材后,我找到根须,一刀连土一起挖下,看看没有伤到底部,长舒一口气,那看病的老头可是嘱咐一定要留着根须,不然药效大打折扣。就在这时,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魔,我竟然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扭头冲着崖下看了一眼。哪里知道这一眼就让我做了几年的噩梦……”
“那天阳光不错,即便是在群山环绕之中,湖面也是十分通透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眼竟然看见湖水之下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吴宏说到这里,身子还微微颤抖,看来又想起了那恐怖的一幕。
吴宏听了似有触动,他慢慢喝了一杯酒,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块木头什么的吧?”
罗耀宗冷笑一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说:“木头?什么样子的木头能在水底悬空漂浮,还缓缓扭转摆动?”他接着说:“我第一眼看见那东西,就知道这一定是什么活物,因为我看见它在水里还轻轻摆了摆,然后慢慢从我眼下游了过去,竟然一会儿消失在水底了!”
吴宏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东西有多大,什么颜色?”
罗耀宗摇摇头:“颜色说不上,毕竟在水里,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至少有十米长,不过我看见的肯定不是全身,因为水底更深的地方还有模糊的黑色,应该是它在往水底钻的时候被我发现了。说实话,我大浪大鱼经历的也不算少,但这样大得惊人的东西从来没遇见过!当时我就吓得脚下一软,手都抖得抓不住绳子,一个踉跄跌下了悬崖!”
(四十七) 见鬼
我连忙问:“你没事吧?摔坏了没有?”
罗耀宗眼睛亮晶晶的闪了一下,说:“当时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后来醒来已经被人救了。据救我的人说还好有那绳子扯着,只是摔倒乱石之中去了,被一块大石头挡住去路才没有滚落山崖。也算是我命大,只是伤到了筋骨,没有危及性命。休养了几天便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就是苦了老娘,心惊胆战,以为我不在了,天天扶着门框张望,眼睛差点哭瞎。连村里人都说,我能活着回来算是上辈子积德。”
我问罗耀宗:“谁救的你?”
罗耀宗想都没想,随口说:“山里的一个和尚。”
我“哦”了一声,看了看吴宏,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样,没说话。
然后吴宏注视着抖动的灯光,轻轻问了一句:“兄弟,刚才你说的这黑影就是你碰到的鬼吗?”
罗耀宗听了沉吟一下,说:“算是吧。反正他们说的鬼我也没碰到过,老天保佑我千万别让我碰到。”
这话一出口,吴宏似乎来了精神,连我也感到事有蹊跷,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鬼不成,于是便问罗耀宗:“怎么?还有鬼?”
罗耀宗点点头说:“是啊,刚才我说了,这湖里有闹鬼的传言,我去采草药才那般害怕的,没有鬼我怕什么?”
我一听才明白,原来我们误会了,罗耀宗害怕的并不是这水中的怪物,而是村民嘴里的“鬼”,巧的是这两种东西都是在困龙湖中,意外之下让他碰上了水中的黑影而已。
吴宏显然先我一步想到了,他问罗耀宗:“那村里人说的鬼又是什么?”
罗耀宗拈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嚼得嘎嘎响,垂下眼帘说:“唉……这困龙湖本来就有些鬼气森森的,水深光暗,黑不见底,不过以前倒是没出过什么古怪的事,村中有些小孩子喜欢戏水,湖中水草纷杂,深浅不摸,隔段时间就有淹死人的惨事发生,不过依旧挡不住人们下水纳凉,有人亡还是有人去。不过说句难听的话,有深水的地方总会发生这种事的,大家也没有太奇怪。不过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罗耀宗挑了挑眉毛,继续道:“慢慢地,人们发现,有些水性非常好、十分谨慎的人下湖洗澡时也时有溺水淹死的情况,甚至我们村中水性最好的景富兄弟也死在这湖中了。据和他一起去的景贵说,景富下水开始还很正常,慢慢游到了湖水靠近中央的地方,他朝景贵挥挥手,笑了笑,似乎炫耀一样一个猛子扎下去,再上来的时候,刚抹了把脸上的水花,脸色就不对了。景贵看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把一把地往空气中狂抓着,景贵看情况不好,以为是抽筋了,马上下了竹排拼命划了过去,刚靠近,却看见景富一片惊恐,脸上肌肉都变了形,整个人像疯了一样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嘶哑地喊着什么,嘴里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景贵刚要伸出桨,就看见景富身子一抖,垂直地沉了下去,那速度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下了水底!紧接着水中一股股的鲜血冒了上来,水面上还冒出一堆小泡泡,然后就景富就再也没有上来过,一个当年在水中来去自如、如履平地一样的汉子就这么死在这湖水中了!”
吴宏和我听了都感到十分的惊异,没想到这水中的怪物这样的恐怖,虽然只是听罗耀宗叙述,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听到他颤抖的话语已经让我胆战心惊,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头发根,我赶忙喝了一杯酒壮了壮胆,刚放下酒杯,就听吴宏问:“景贵是景富的兄弟吧,当时他看见水里有什么没有?是不是你碰到的巨大黑影?他后来怎么样了?”
罗耀宗看看吴宏的神色,似乎稍稍有些奇怪,他想了想,继续说:“景贵是景富的弟弟,那关头谁能注意看水里?景贵当时疯了一样喊着哥哥的名字,扒了衣服就想进水去救他,不过看到血涌上来的时候,他终于没敢下去。眼见景富没救了,他拼命把竹排划回岸上,光着脚一路狂奔回村里,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病怏怏的,看谁都直愣愣……他是吓着了。”
吴宏喃喃自语说:“村里闹鬼的传闻原来是这么来的……”
谁知罗耀宗听到这话打断了他,抽抽鼻子说:“不,这还不是最让人恐惧的事。”
我和吴宏听了吃惊得不轻,直勾勾地看着罗耀宗,他被我们看的有些不自在,眼神挪到其他地方,继续说:“景贵回来哭喊着告诉村民时,大家半信半疑。有人说这湖里出湖怪了,以后千万不要靠近这湖,有些则不以为然,觉得景富就是被水草绊住脚淹死了,景贵在危言耸听,还对景贵没有去救他哥哥冷嘲热讽。景贵受不了,终日在家以泪洗面,日渐消沉下去。后来他常常去湖边徘徊,也许是触景生情,想念哥哥,悔恨自己没有跳下水去救他吧。”
罗耀宗的语气到这里突然沉重起来,他说话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话音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喘息:“谁都没有想到,一次他去湖边的时候……死掉的景富竟然重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