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场外瞬间肃穆一片,落针可闻。
那些前来吸纳新兵的长官们,甭管之前面无表情还是笑得龇牙咧嘴,此刻,他们齐刷刷地压低气场,如同饿了十天的狼,眼珠子莹然发绿,凶狠又贪婪地望着那道森冷的铁门。
每座分塔自治辖区,相当于一方地主;而手中的兵力和资源取决于分塔每年的贡献额;贡献额来源于工会统计的兵力绩效,而在这其中,贡献最大的是进化的哨兵向导。
兵力是生存之本。
新兵是发展之源。
吸纳优秀的哨向,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像五十三号这样已经陷入恶性循环的塔,是没有人愿意去的,只是白白埋没在一滩烂泥里,永无出头之日罢了。
任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铁门铿锵一声闷响,大门被完全打开。
两队鱼贯而出。
考生身穿统一的轻薄白纱状的连体制服,上面沾了斑斑血迹。他们在考场前依次脱了脏兮兮的制服,然后掷向远处的垃圾桶。
为首的一人,轻易地把手中的制服搓成了丸子,然后手中隐有火花闪过,他猛地攥紧,以一个绝对准确的角度,悍猛地投弹入框,一声重爆炸,惊得在场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像是故意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似的,他快步昂首走到第一排,朝着刘少将笔直地行了军礼:“新兵柴绍轩,愿意加入第一号白塔!”
动作看着十分慑人,只是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让这动作显得狼狈极了。
再加上,那人身上穿着紧紧巴巴的旧衣服,看着像是埋在地下室里好多年的旧样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刘少将回礼,表情依旧一丝不苟:“你是第一名?”
柴绍轩捏着身上的旧衣服,想起自己刚刚被一个白脸狐狸揍得趴在地上,还被扒了衣服,最过分的,是那人竟然嫌弃地没有穿,还强迫他就地洗了衣服,然后用热辐射烘干...
他进化是为了给人当烘干机的吗?!
柴绍轩羞愤到眼泪汪汪的,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硬着头皮撒了谎:“是!”
刘少将眯起眼睛,明明没有动用能力,可单被那样极有压迫感的视线看着,柴绍轩就要喘不过气来。
在他冷汗止不住,想要说实话的时候,刘少将忽得收了审视的视线,朝着旁边点头:“欢迎入队。”
说完,就带着手下的几人,从第一排的风水宝地离开。
为了所谓的‘均衡发展’,允许吸纳新兵的数量按照排名依次递增,换言之,一号白塔,只允许吸纳一人。
但哨兵向导的能力,可不是依照排名呈线性递减的。往往,高级向导之间的鸿沟,可以达到千百倍的差异。
刘少将带着人,繁花锦簇地离开,在走之前,用余光不经意地瞥了队伍尾巴,着急得垫脚尖的任钱。
“真丢人。”
三个字,不轻不重地落在场间,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任中校浓眉压低,视线越过队伍,直直落在刘少将身上。
有时候,嘲讽比鼓励好使。
任钱拨开碍事的老可爱们,高举旗帜,摇旗呐喊,梗着脖子,豁出脸皮,加入坑蒙拐骗小组。
李尧善使劲踮脚瞅着他们的任中校,脸都要怼到任钱的鼻子上。
任钱:“你看什么?”
李尧善:“看看您有没有流汗。”
任钱呵呵一笑。
汗流没流他不知道,但脸肯定没了。
没了就没了,正好豁出去了!
“五十三号,兵足粮多!!欢迎新兵入伙!!!”
任中校握着那支鲜红的旗帜,有种破罐破摔的飒爽。
李尧善感动得眼圈红通通的,站在他身后,也跟着扯着嗓子吼,五十三号吸纳新兵小组组成了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看着任钱那副不要脸的模样,刘少将似乎笑了一下,转身说道。
“走吧。”
按照规则,五十三号可以吸纳最多的新兵数量,可问题是,通过考试的新兵人数根本不足,等队伍车轱辘似的轮转一圈以后,任中校面对的,就是空空荡荡的考场,连血迹都快被人来人往的脚步踩没了。
任钱有气无力地问李尧善:“这次,我们从城里选了几个人来?”
李尧善:“三个。”
任钱:“都通过考试了?”
李尧善跑到门口的显示屏上仔细看了看,然后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死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活着!是温少尉捡回来的小徒弟!”
任钱有一瞬的惊喜:“考了多少名?”
李尧善老脸一红,有点说不出口:“考了个四位数,挺优秀的。”
任钱:“榜上一共一千零一个人,他是倒第一还是倒第二?”
李尧善:“五十三号永不言弃,当然是勇夺第一!”
任钱:“……还真勇。”
就这个破成绩,还是急吼吼地跟着别的塔走了。
任钱失落地跌在破凳子上,看着那空荡的铁门,一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凉。
当年,总塔里的前辈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到五十三号塔里下乡扶贫,但他实在是魔怔了,奔着那个传说就来了。
他不相信,那个传闻中的第一向导真的成了废人。
后来,他发现,好的传说一般是三人成虎,坏的流言一般都言之凿凿。
温凉是真的一身本事全废,除了想睡觉,就是想躲懒,别说传奇了,那人连喘气都费劲。
他正认真地悲春伤秋,却看见空荡殷红的门口砖地上忽得出现一双黑鞋,踩着血抬脚,挂了丝丝的粘稠。
沿着那双长腿往上看,对上了一个右手插口袋左手拎单肩包的高挑青年。
那人黑色短发垂耳,刘海偏分,眼睛细长,笑起来微眯,像是打盹的狐狸。
他闲庭漫步似的走了出来,像是躲在一旁看了好久的戏。
任钱没想到最后一名都走了,里面竟然还有活人出来。
他快步上前,怼着他问:“你也是这次选拔通过的新兵?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青年动作简洁有力地敬了一个军礼,丝毫不拖泥带水。
“报告长官,我在对战中受伤了,所以没能及时从试炼中脱身。”
任钱眼睛一亮:“跟你对战的是谁?”
青年忖度了一下:“柴绍轩。”
任钱看他身上整齐的衣服和白白净净的脸,狐疑地问:“你伤哪儿了?”
青年小心地挽起袖口,指着右手手腕皮肤:“这里。”
任钱和李尧善以及一众老爷子围成了一圈,几只脑袋对着顶,翻来覆去地检查。
那孩子身上好多伤口,尤其是右手臂,简直像是漂亮白瓷粉碎了以后被生粘起来一般,让人心疼。
只是这伤痕已经结了血痂,不像是新伤。
“电火花灼伤?”
“深层伤害?”
“触及到你的电子轨道了吗?真是的,他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老爷子们七嘴八舌地关心,生怕这个新晋的小哨兵被对手伤了根本,再也没办法操纵高速电子释放能量电旋了。
这可是致命的打击。
任钱刚想抬手,替那个青年安抚躁动奔腾的电子流转,可对方却退了半步,摇摇头,文质彬彬地拒绝了长官的治疗。
“报告长官,不是这里。”
任钱怔了一下。
青年指着手臂血痂网中藏着的浅浅一道划痕:“这里。”
老爷子们又凑了上去,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瞧,纷纷表示这道快要愈合的伤口实在太难分辨,或许里面有严重的内伤。
任钱看了半天,没有加入老爷子们的胡说八道,挠挠下巴,说:“这不就是普通的挠痒痒抓痕吗?”
青年慎重摇头:“不是,他的指甲脏得很不普通。”
任钱:“……”
听听,这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任钱想起柴绍轩身上那些血窟窿:“那柴士兵身上那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