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行禁止
身旁就是医院,但直觉让他觉得不要走进去。
张灼地分不清自己走了多久,这条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在花园里终于听见了其他的声音,一开始很像是动物舔舐自己的声音,走进后才发现是咀嚼声。
一个带着灰色帽子的小男孩,脖子上绑了一只绿色的气球,飘在半空中,他正坐在花园中埋头啃着什么动物的胸腔。
从胸腔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张灼地看到那动物的骨头森白,肉和内脏呈现黑色,男孩的嘴角也挂着黑色的血肉混合物。
张灼地下意识地停住,用了一些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退后的动作,和那个男孩对视之后,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四周很安静,只传来了深度睡眠的呼吸声,不知道是谁轻轻地打鼾,张灼地看了眼手表,两点二十分。
他自然地转过身去面朝丁了,看见丁了面朝着他,手放在自己的枕头上,睡得很安静。
下午两点半,广播声准时叫醒了大家,催促所有人去大厅参加集体活动。
丁了这才醒过来,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坐在床上懵了半天,张灼地试探着问道:“睡得好吗?”
“嗯,”丁了说,“好香。”
看来丁了是真的没有做噩梦,但是宁滨的状态并不轻松,两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都做了噩梦。
所有人往大厅走,宁滨低声说道:“你也看见了绿色气球?”
张灼地环视一圈,觉得除了丁了,似乎每个人睡得都不是很好,他低下身在宁滨耳边说道:“应该每个人都梦到了。”
宁滨说:“再观察下情况。”
他们走得比较快,头一批到了大厅,看见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楼梯中央,手里拿着个本夹子。剩下不少人走得有些慢,等所有人都到齐的时候,那位医生对最后几个人说道:“叫什么名字?”
落在最后的是李向星和白蚁的打手周怡。
张灼地临走之前看到李向星好像是找不到自己的鞋了,所以出来的比较晚,而周怡则是走在半路的时候,回去给白逐舟和董晚风拿了一趟东西。
大厅里异常安静,医生带着一副眼镜,看不清眼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说道:“迟到了需要接受惩罚。”
“为什么迟到?”医生从脚下拿起了一根铁棍,走了过去,“没有听见广播吗?”
李向星和周怡各退一步,结果却似乎惹火了这个医生,挥舞着铁棍便打到了李向星的身上,李向星登时痛呼一声,跪了下去。
高澜要上前,李党展拉住了她,沉默地看着自己儿子挨了打。
医生一边痛骂,一边挥舞铁棍,发出打在**上的闷响,李向星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了墙角。
大家都还记得那条规则。
规则二:“在本医院,医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请您谨遵医嘱配合治疗,才有可能顺利出院。”
张灼地注意到这位医生的大衣上并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他泄了半天火之后,终于消了气,转身看了眼周怡,周怡正要说话,医生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砸向了墙面,发出“哐”的一声。
众人惊呼一声,周怡蹭着墙面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医生整了下衣服,扔了铁棍,从地上捡起本夹,回身对其他人说道:“命令就是命令,不能迟到,这就是迟到的代价。”
现场鸦雀无声。
张灼地感觉李向星和他爹李党展的父子亲情多半也是打了些折扣,李党展显得很从容,甚至是高澜这个保镖更担心李向星。
医生说道:“今天迟到的两个人会记过,以儆效尤,剩下的人可以开始集体活动了。”
所谓的集体活动,就是跟着音乐跳操。
前面的患者跟着音乐跳,他们这些后来的玩家有样学样,画面有些诡异地好笑,但是谁也笑不出来。
医生站在上头,铁面无私地盯着他们,似乎在等待着抓住他们的把柄。
李向星和周怡也被命令带着伤跳操,看上去有些痛苦。
张灼地站在人群的最后头,发现其实很多患者身上都是有发暗的血迹的,只是已经干涸氧化了。
他感觉很奇怪,这一切都有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
跳操之后,是所有人围在一起进行谈话的活动。大家席地而坐,由另一位医生主持,谈自己最痛苦的一件事。而因为人数过多,把他们分成了两组,医院本来就有的患者们一组,他们这些后来的玩家一组。
每组分了一位医生,虽然换了一位医生,但是这位似乎也并没有仁慈到哪里去,手里也死死地把着本夹,似乎准备着给大家记过。
医生说:“从白逐舟开始,逆时针方向。”
张灼地有些犹豫,不清楚这件最痛苦的事情需不需要说真话。
他很难衡量人生中哪件事算是最痛苦的,但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父亲的死亡,但这又是一件他从未昭示天下的私事。
白逐舟没有沉默很久,就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沉稳,有种成熟男人的味道,和他的气质相符,白逐舟说道:“我最痛苦的事情,应该是在小时候,八岁的时候,一个冬天,我回家之后发现我妈坐在餐桌前,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跟她说话,她没理我,所以我走过去。”
白逐舟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心,说道:“这里有一个黑洞,正在流血,顺着她的鼻子,流了很多血,但她的手还温热着,好像是随时都能醒过来。”
医生记了几笔,抬起头来冷漠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她怎么死的?”
“自杀。”白逐舟说。
医生:“继续。”
医生的态度无疑让人感到冒犯,但是白逐舟却显得很绅士,很礼貌,真的接着说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医生想说什么,所以只是漫无目的地想了想那天发生的事情:“一般人家很难有枪,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妈拿枪,那东西是我爸的,他的枪都放在书房,一般情况下那个房间是上锁的,唯独那天没有。”
白逐舟见医生没让他停止,便继续道:“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
医生打断道:“你怀疑你爸故意让你妈自杀。”
白逐舟依旧体面地说:“谁都没有证据,官方通报是自杀。后来我爸很快再婚,家里失去了我妈的痕迹,几乎只有我记得她。我很难忘记那个下午,她好像活生生地坐在桌前,等我走过去,却死了,所以我时常会想,也许我不走过去就好了,她也许还会活着,不是很幸福,但还活着。”
白逐舟一耸肩,示意自己的故事已经说完了,他笑了下,说道:“耽误大家时间了。”
医生不甚满意,皱着眉头催促下一位。
董晚风似乎早就想好了,说得很干脆:“高二的时候,我们的班级在四楼,那时候在重点班上学,每天都想着学习的事情,有一个小姑娘的成绩一直比我好一些,父母因此对我很不满意,那女孩不是很漂亮,但是很外向,脾气又很霸道,经常说一些很讨人厌的话,但身边还是围了很多人。”
铺垫了前情之后,董晚风终于神色有了些动摇,想到了过去的事情:“有一个男孩喜欢她,想要追她,但是她很骄傲,没有答应,男孩看我经常和她一起去找老师,以为我们关系很好,就拜托我以自己的名义把她约出来。”
“他让我以远足的名义,把她约到一个废旧的桥洞下,”董晚风轻声说,“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因为太嫉妒她了,学习好,大家又都忍耐着她的脾气讨好她,而当时的我却什么都没有。”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都可以想见,医生却还是问:“然后发生了什么?”
“不太清楚,”董晚风在医生皱眉前补充说,“我只知道她有一周没有上学,然后转学了,她并没有找过我,大学的时候,我听说了她的近况,据说已经不读书了,在老家已经结婚生子了。”
医生冷酷地说:“她被强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