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明无应径直打断了他:“那个残阵凶得很,你们一群人在此地逗留,是什么意思?”
他变脸变得太快,柳清言愣了片刻,只好如实道来。
柳家数百年前于白家有过大恩,此后白家日渐繁盛,与柳家世代交好,两家同气连枝。现如今白家被人神秘灭门,柳家便派他前来寻找真凶,也当为白家处理后事。
他们进入白家大宅没多久,就触发了那个残阵,的确凶险万分,所以他已经让自己的妹妹柳清歌回柳家报信,与长辈共同商议。
柳清言说到这里时,几名柳家弟子似埋怨又似不屑地看向谢苏,冷嘲热讽道,有的人若是没有那个本事,就该躲在人身后,没得把大家都拖下水。
谢苏天性如此,于他人毁誉从不挂心,只是远远站在一边,妄图想出一个既能瞒过师尊,又能继续探寻鬼面人的法子。
他这副垂首无言的样子,在柳家弟子眼中好似默认。
谢苏目光一动,看到了先前被明无应随手丢出去的鬼面具。
他刚想趁旁人不注意,自己去悄悄捡起来,就看到一只女子的手将那鬼面具拿了起来。
正是昨夜在明光祠内给谢苏让位置的女子。
她记着那凶阵发动之时,谢苏护了她一把的恩情,对着谢苏微微一笑,道:“之前多谢你救了我。”
“吕微,你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将那鬼面具拿来!”
说话的是那几个柳家内门弟子中的一个,先前也是他出言嘲讽谢苏自不量力,险些祸及大家。
那吕微匆匆看了谢苏一眼,转身走向柳家弟子。
她走了几步,只觉得手里一松,那鬼面具腾空飞起,落到了明无应的掌中。
明无应执着鬼面具,随意翻看了两下,径直望向谢苏。
谢苏不防他直接看过来,偏了下巴,目光游移,不敢跟明无应对视。
“方才的事,我已经听明白了,是这个鬼面具引发了残阵,”明无应随口道,“不如就先由我来保管。”
柳清言微笑道:“那凶阵非我等可以应付的,此次前来也是负家中命令。在下的意思是,如今已经找出邪物,在下自当回去复命,由家中长辈破解探查,我柳家与白家数代交好,定不会放任操纵这邪物的人逍遥法外。”
他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话里的意思便是这鬼面具该由柳家带回去,身后几个柳家弟子都点了点头。
明无应却只听前半句,不听后半句,笑道:“那凶阵你们应付不了,我倒是堪堪能够应付。要是再发动一次,这东西在我这里,倒也可以保你们一个平安。”
他用指尖勾着那鬼面具转了几下,状似无意道:“还是说,你要抢?”
柳清言立即道:“不敢,不敢,由前辈保管便是。”
几名柳家弟子偷偷交换了眼色,但探不出明无应深浅,又听柳清言发话,是以不敢多说什么。
众人一时无言,只听明无应得寸进尺道:“不是要回你们柳家复命?怎么,又不走了?”
饶是那柳清言养气功夫十足,此时也不免咬了咬牙,将话圆了回来:“方才我让几名弟子又去探查一番,且等他们回来再作打算。”
谢苏听着,觉得这柳清言从一开始便没有回家复命的打算。
鬼面人留下的残阵凶得很,看柳清言的样子不是逞勇冒进之徒,在见识过那个凶阵之后,他又派了弟子在白家大宅中探查,显然还是觉得不足为惧。
谢苏望着庭院里被风吹起的雪尘,心道,这柳家和白家都没那么简单。
既是灭门的凶阵,又为何独独留下一个白无瑕安然无恙?
他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回廊上闪出一个人影,似是三魂丢了七魄,一脸惊恐之色,跑得跌跌撞撞,下台阶时直接滚了下去,磕了一脑门的血。
柳清言当即命人将他扶了起来,只见他惊惧道:“他们……他们都死了。白家有鬼!我看见了!是个白衣服的,白衣服的女鬼……”
柳清言道:“你可看清?”
那弟子面如土色,只会喃喃重复:“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他又絮絮地说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显然是吓得有些疯癫了。
“我派去了三个人,只回来了他一个。”柳清言神情慎重,道:“柳家弟子与我同去查探,不可单独行动。”
他转向明无应,道:“不知谢仙师是何打算?”
明无应转着鬼面具的指尖一停,道:“你说得很在理。”
“白衣女鬼,听着很是棘手,不可单独行动,”明无应看向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的谢苏,笑了笑,“不如你跟我一道?”
第3章 朱砂白玉(三)
白家大宅庭院深深,一重又一重,里面实在大得很。
若是一间一间找过去,怕是要等天黑了。
那个从白衣女鬼手中逃回来的弟子已经被吓疯了,双目失神,只一味躲在旁人身后颤抖,说不清女鬼出现的地方在哪。
将众人分散开寻找或许更快,但柳清言沉吟良久,不敢下这个决断。
最后一个女修站了出来,她不是柳家的外门弟子,是个医女,行医路上遇到匪徒,被柳家的弟子救下来,在柳家住了许久。
她灵力低微,医术却很高明。修仙之人日常比试切磋,身上多有伤损,她便为他们医治,时间长了,被柳家弟子唤作小神医。
她本已拜别柳家,要去浥阳城投奔亲眷,途中迷路,恰巧又和前往白家探查的柳家弟子相遇,便一道来了这里。
小神医从袖囊中掏出一只雪貂,捧在手上窃窃私语,又拿出一株通体朱红的草药喂给它。
那雪貂极有灵性,叼着草药,从小神医的臂上跳到腰间,鼻子轻轻抽动,轻巧地落在地上,沿着回廊向前跑去。
小神医道:“它对血腥气极为灵敏,我们跟着它走就是了。”
雪貂跑上一段,还会停下来等等他们,漆黑的小眼睛圆圆的,闪着灵性的光。
那株朱红草药被它用前爪捧着,吃了个干净。
跑到一个院落里之后,雪貂又直起上身嗅闻了一下,回身跑向小神医,抓着她的裙摆,自她腿上尾巴一摆便钻入袖中。
小神医道:“就是这里了。”
柳清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话音未落,那名吓疯了的弟子忽然发作得更厉害了,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已不能辨认他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去。
柳清言便点了两个弟子拉住他,请小神医先看顾一下,自己率先走进堂屋。
其余弟子鱼贯而入。
谢苏正要举步进去,眼前便横过一条手臂,将他拦住。
来这里的一路上,明无应都跟在谢苏侧后方的位置。
谢苏瞧不见他的神情,生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实在不知道明无应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时故意放慢一步,用余光去看明无应。
明无应手里转着那个鬼面具,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谢苏仗着自己如今寄居在沈祎的躯壳之内,相貌气息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沉了心神跟明无应对视:“我说想要,你会给我吗?”
明无应笑了笑:“不给。”
谢苏微微抿了下唇。
明无应忽然道:“方才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我未曾说过。”
明无应笑道:“那就是我记错了。”
谢苏迟滞一下,觉得此时再不报上名姓显得实在怪异,轻声道:“我姓宋。”
“宋什么?”
“名字……不好听,不便相告。”
昨夜谢苏在明光祠里遇到柳家众人,给自己捏的名字叫做宋承影,柳家弟子目下无尘,根本懒得理他,也并没有问他叫做什么。
但此刻对着明无应,宋承影这个名字是绝对不能用的。
因为从前谢苏的佩剑就叫做承影。
他在天门阵中身死之前,承影剑和牧神剑一道自他手中滑落,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