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叶重阳听了胸中称快,大笑道:“好弟兄。咱们杀出去罢。”
两人断续言谈间,已各自与人斗了数合。
那伯阳子搬了救兵回来,这边木惜迟眼睛看不见,只得听风便向,周遭却越来越乱,声音越来越糟,已有些辨认不清。叶重阳不时出言提醒,又要顾着自己,着实有些应接不暇。眼看又要落了下风。只听伯阳子惊叱道:“南水济……这阶下囚徒!谁放了他出来!”
这一句落在木惜迟耳中,便连出招抵敌都忘了,一时愣怔怔杵在当地。只听四面刀枪剑戟呼呼风声,有个人不知何时已在近畔,围绕着自己厮拼。他的衣袂、袍角,在武动之际,轻轻地触碰自己。
两人之间相隔的那些光阴、恩仇,仿佛一瞬间都不见了,他们相距如此之近,木惜迟待要叫一声“师父”,却只觉口涩难言,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叶重阳回头看见这两人情形,苦于没工夫打趣。笑着向这边道:“你两个慢叙旧,我去搬救兵。”
木惜迟一听,忙道:“你要临阵脱逃不成?这里怎少得了你?”
叶重阳不睬,向南壑殊大喊:“水济兄,你来助我脱困。”
南壑殊也不理会,仍旧在木惜迟身旁不离方寸。
叶重阳佯怒道:“好,好,好,这师徒俩最没良心的。拖累我蹚这趟浑水,现下竟不理我死活。”遂大叫道:“腓腓救主!”
话音未落,蓦地里窜出一只肥猫,四爪连蹬带挠,闹得一众兵丁人仰马翻,这一招替叶重阳抢得一线生机,哪怕逾半刻便要不灵,他连忙趁势跃下云头。只一瞬便影踪全无。
忽的四周止住兵戈,山呼起“陛下”二字来。
众人往上看去,原来昔日太子——今日新君——琼旲被簇拥在五彩祥云之上,正昂然看着这处。“南水济,你精元尽毁,已是一副残躯,辄敢无礼!”
四散的昆吾军霎时间聚在一起,将南、木二人护在中心,他们的外围又是重重叠叠、蓄势待发的天兵。
“好,好,好”琼旲抚掌,“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原来是本君养兵千日,让你南水济用兵一时。”
一旁伯阳子道:“陛下勿恼,昆吾军誓死效忠陛下,只有这几个叛贼,即刻便料理了。”
话音才落,那一众昆吾军便一齐痛苦大叫,同时身体爆裂开来,四处飞散,顷刻便化为齑粉。其惨烈程度令包围在外圈的天兵都无不惊悚。
木惜迟虽目不能视,却也知道大势去矣,一些话此刻不说,怕再也没有机会。
“师父……”
这两字甫一出口,但觉喉头艰涩,眼泪滚滚而下。
“师父,久别了……”
但觉一只手被慢慢牵起,对面那人似乎踌躇不定,进一步,却要退半步。木惜迟坚定地反握住他手。才要再说话。对方却如颓山倾倒,撞在他怀里。
“师父!!”木惜迟惊声呼叫。
琼旲冷笑一声道:“他精元尽毁,日日拿丹药续命。这时辰早就撑持不住。”
木惜迟又惊又痛,大叫:“什么药,快拿来!”
伯阳子喝道:“来人,还不快将南水济师徒拿下!”
第196章
木惜迟死死抱着南壑殊,一众天兵围上来,为首的那个已将一只手按在木惜迟肩上,却忽觉后背被个利器刺穿,身子轻了一轻,整个人悬在半空。却是被龙爪抓起,在空中游了一圈,又被重重掼在地上。
一时间黑云滚滚,龙吟阵阵。琼旲向那半空的青龙道:“端静,你臣服本君,便仍享尊荣,六界之中,你仍是天族公主,如若不然……”
话未说完,青龙忽然俯冲向下,只冲琼旲面门。尖利的龙爪本要将琼旲捉住,却被后者一闪,只在脸颊上刮出一道血口。
伯阳子抽出随从的宝剑,一剑刺去,捅在青龙腹部,青龙疾啸,那剑便一路划到龙尾。
青龙在半空游弋半圈,将包围南、木二人的天兵冲撞得人仰马翻,终是撑持不住,摔倒在地,现出人身。端静挣扎着起身,却忍不住呕出一大滩鲜血。
她面朝木惜迟低声道:“快去钟粹殿,眼下只得那里……”说着喉咙腥甜,嘴角溢出一线血红,“快!”
木惜迟一咬牙,嘱咐她当心,自己扶着南壑殊突出重围。
“撑得住么?” 木惜迟问。
南壑殊不答这话,只说道:“钟粹殿你去过的,往南走。”
“嗯。”
木惜迟随着南壑殊的指引一路奔逃,直至来至钟粹殿左近。
“钟粹殿屋瓦有一处破损,不知可曾修缮与否,我曾随琼旲飞到那上头,从那里进入殿中,鬼神不晓。”
“端静所说,正是如此。绾儿——”
这个名字一经出口,两人都感到心腔如遭一击。南壑殊忽然哑然,木惜迟生怕他不好,忙问:“可是身上太痛了?”
“没有,”南壑殊道,“你携着我飞到殿顶,能做到么?”
“嗯,”木惜迟点头。
“不要弄出动静,被守卫听到。”
木惜迟挽着南壑殊手臂,纵身一跃,上了殿顶,从那一处破洞潜入殿内。
四周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对于方才九死一生的两人来说,是难得的静谧。
刚才有话怕来不及说,此时觌面相对,各存心思,本来很近的感情,形迹上反倒疏远。这话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南壑殊看着木惜迟双眼,半晌才道:“绾儿,叶重阳没有将你的眼睛治好?”
“治好?” 木惜迟迟疑着,他知道这是两人的心结,现在不肯提。
“你的双目在南明体内存放。我曾多次示意与叶重阳,他竟没有领会……”
木惜迟讷讷听着他说话,心里酸胀无比。
“水火双元,你如今可运转自如了么?”
木惜迟怔怔地点点头。他看不见,伸出手去摸南壑殊的脸,掌心湿湿的,不知是血是泪。“师父……”
木惜迟此刻再无冤仇牵缠纠葛,千言万语也不必再说。他轻轻抱着南壑殊,内心深自伤感,悲苦不禁。他二人身处绝境,南壑殊性命垂危,既有旧伤,又有新疮,如何抵受得住?琼旲迟早要寻到这里,他们乍然重逢,便立时要命丧。
“我将精元还给你,不就好了么?” 木惜迟忽然急急地说。
南壑殊摇摇头,“傻子,傻话。”
“那……小白有没有法子救你?” 木惜迟道,“她爱你至深,你的药她必定仔细经管,便是那琼旲毁尽灭绝,小白也必定拼死存下一二。”
南壑殊不回答。
“不好,她与那琼旲缠斗,已经身负重伤,我得去救她——”
忽然殿门洞开,两个守卫直挺挺向后倒下。
木惜迟惊问:“是谁?”
南壑殊手掌覆在木惜迟手背上,“是小白。”
只见公主浴着血,踉跄进门,南壑殊却没有动。
木惜迟问:“小白,琼旲呢?眼下天罗地网,你如何能甩脱他们的?”
公主似乎说不出话来,她一步步艰难走近。“驸马,你可……”她指尖微动,有什么自她袖口溢出。
木惜迟抱着南壑殊的手但觉一沉,“他怎么了?”
南壑殊已然昏迷,公主扶着他泣道:“驸马才受过重刑,恐怕他……”
木惜迟不可置信,忙问:“你可有法子救他,琼旲曾说他叫丹药吊着命,你可有那药?”
公主道:“原本这药取之不尽。只可惜被琼昊全部毁掉。若要炼制,时日须长。眼下却来不及。我随身只有一味九转还魂丹,能救得他一时。”
木惜迟忙道:“快给他服下。”
公主却不即刻答话,他看着木惜迟,一字一字道:“可你自己也危在旦夕,你摸摸你肋下,是否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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