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现在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能够拦着他。
上九界已经没了等着他的人。
这里的人对他除了恨,更多是惧怕。
传闻他杀人不眨眼,专挑看不顺眼的修士下手,堕入下九界无非是成了忘川主的走狗。
他动手的真实理由永远不可能传到白玉京,就算能传上去,哪里真的会有人相信。
凌翌没把这些事当回事,只想到了今天他想见的人。
那个人对他几乎算得上是什么?
他有过那么多的话没和谢危楼说过,有朝一日,也许还能有机会对谢危楼讲一讲。
凌翌一路远上白玉京,他落在谢危楼的窗前,本打算找上一会儿,谁想一看就看到了对方。
他的藏匿被对方看了个透。
谢危楼停下手里的笔,只是望着他,视线直勾勾地对上,好像是做了一场未醒的梦。他起身靠过去,似乎担心不这样看着他,他就又会消失不见。
凌翌从窗口跃下,盘坐在榻边上。
他托着下巴,淡淡地看着谢危楼,身上满是返魂香的味道,袖管空空荡荡,那张面孔依然是极其洒脱的模样。
面朝着彼此,风吹得卷起的竹帘晃动。
忽然间,凌翌对谢危楼笑了一下,他勾着嘴角,笑容很淡,开口唤道:“谢危楼。”
窗柩外日影移动,阳光照落两人身上。
影子从一人身上落下,像流了满地的墨,另一个人身上落着薄薄的日照,没有影子。
风过后,撩动两人的发丝,弄得杂乱。
凌翌仍看着谢危楼的眼睛,没有说话,他保持着面上淡淡的笑,忽而淡去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谢危楼抬头看着他,那双望过来的眼睛藏着很多未尽的话,开口道:“你呢。”
下一句话,他的情绪再掩盖不住,好像用完了全部的力气,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第127章 卷四又是何必
凌翌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一切美好如梦境。他忽然觉得美梦也不过如此。
恍然如初,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们和年少时像又不像。
自从分开后,凌翌很少主动问谢危楼问题,他觉得自己该问,更不曾想过自己居然那么顺利地就来到白玉京。
一时间,凌翌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托着下巴,只想专注地瞧着对方,一个人靠在窗柩下,一个人坐在阴影内。
他不想离开,但他知道总有分开的一刻。
平静仿佛都变得不可思议。
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平静。
谢危楼问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他如常地开口,一下子把时间拉到他们错失彼此的一百年,也如同他们的立场从未对立过。
寻常到只是在问一个江湖老友。
为什么当时见到他要离开。
脾气上头的话自然不能当真。
情急之下,凌翌当时和谢危楼说过,他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但他当然不能告诉谢危楼,他又一次当着谢危楼的面动手,那画面太难看,他对那样的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他还在害怕谢危楼会问离开的原因。
凌翌答:“因为我说过不要再去找你。”
他不想把话说那么沉,口吻轻松,尽量不经意道:“现在略略改变主意。”
“你也一样。”凌翌对他淡淡笑了笑,“说了不找就不找,说到就做到,落得一百年清闲。”
清闲两字声落。
谢危楼指节上的墨笔滴下墨迹,墨水洇开,他再一次颦眉,眼底微不可察地陷入情绪。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这个瞬间,就像白纸裂开缝隙。
狼毫没有被放开。
在这个沉默的瞬间,凌翌也不笑了,他一直觉得谢危楼上白玉京以后就变得闷,本来无话不谈,渐渐地他们也有过很多次沉默的相处。
谢危楼会照顾人,所以他不愿意把自己承受的压力告诉别人。太寡言的人总是喜欢自己背负和承担,弄到最后自己筋疲力竭,还要分出余力给别人。
凌翌缓缓地靠在榻上,支开腿,衣摆上钩着金丝边,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透口气缓一缓,偏过头,错开谢危楼的视线。
谢危楼衣着齐整,坐得很端正,落下手里的笔,再去凝视对方,尤其地正色,也再无第二人落在他这样的目光里。他又问:“这些年,你过得到底怎么样?”
其实从来不好。
凌翌喉头一哽,差点脱口而出,但他硬生生把那句话忍了下去。
在外门打磨多年,他差点在白玉京被磨平棱角,又经历过下九界那么多的风雨,他的秉性早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仿佛只留下了小小的一块。
但是他和谢危楼好像都没有变过,包括两人之间的关系,连倾诉和依赖的习惯都从未有过改变。
凌翌望着他的眼睛,他笑容很淡,回答道:“我挺好的。”
毕竟现在结果看上去不差,好像就可以印证他这些年确实不错。
说着说着。
他真的不笑了,忘记了来谢危楼的真实目的。
帘纱卷动。
凌翌再一次迎上谢危楼极其正色的模样,他流转着眼睛,眼底倒映满眼前人,忽然,又听对面道:“别转过去,我想再看看你。”
凌翌耳根子一动,他忘记怎么转头,反问:“为什么要看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对面说什么都和他没关系,但他心底在意,越在意,喉头的哽咽越发浓烈,呛到他快忍不住。
他在走神间想,果然有过更近一步关系的人就不能做朋友。
凌翌又想,相处太久,两个人遇到一起就自然。
太多行为早都变成了习惯。
一百年的习惯,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他遇上这个人,身体早就有了一种本能。
谢危楼从来不曾那么直白地说过话。他想,他要。
这些词几乎不曾在他的陈述里。
凌翌缓缓低下头,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那么去看谢危楼了,哽咽到一定程度,他又硬生生忍下,感受心口激烈的震荡和心跳,很久无法平复。
凌翌又偏过头,对谢危楼笑了笑,像嘱咐一个老友道:“看完了,就说说你自己。”
谢危楼回答道:“我很后悔那些年没找过你。”
话语戛然,凌翌几乎被折腾得措手不及,他听不得谢危楼说这样的话,本来他们互相分开不是都落得清净。
他都习惯了这样的分离,从日日借酒消愁都变得习惯,现在居然还能有一天听谢危楼说,他曾想过找自己?
凌翌习惯不把话讲那么沉,半开玩笑道:“你是谢仙尊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能有不想做的事情。”
谢危楼再一次答:“因为你说过,既然分开了,那就不要找彼此。”
凌翌脑海里闪过短暂的火光,一下子挑动神经,忽然头痛起来,他后知后觉得意识到了什么,恍然间,竟不敢听谢危楼说下一句话。
“你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我就从来没找过你。”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人听得发蒙。
凌翌头痛了起来,他强忍着呼啸而来的头痛,堪堪维持面上神色,继续听谢危楼说:“我想,可能就是有天你也厌倦了我。这些年让你觉得留在我身边让你觉得是牢笼。”
“你从来很有主意,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凌翌很想开口,嘴里的话乱得像缠在一起的麻绳。
谢危楼又道:“我只是没想过你会去沧州,这些年我听你在沧州的事迹,想到你应该过得不错,我也担心过,你是不是真的过得不好。”
“有些话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谢危楼淡淡地说完了一切,他这辈子都没有对谁说过那么多话,尤其自白,尤其直接,“之前我试着让你去开口,去答应,但我发现我做错了,可能等你想明白才好。”
“不是。”凌翌只剩下了一句苍白的辩解。
头疼达到了极致。
凌翌听到额角跳动的血流声,他忍住哽咽,回答:“那你就没有想过以后?以后我们立场不一样,你来下九界不是什么优选,也没质问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放过我那么多次,但指不定就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