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涂山原一直觉得自己是狐狸,狐狸为什么要明白做人的道理,可死别之际,他看懂了他母亲眼里的悲悯,她用尽了全身的灵流,极力他推下山去,可是在她的眼底,他只看到了不忍和慈爱。
少年不懂很多事,他摔下山崖前,只听到空空荡荡的山崖里回荡着一句话:“小原儿,别看!”
别看。
他瞪大了眼睛,下一刻,面颊上飞溅上了滚热的鲜血。那行血太烫,太热,让从来不知道眼泪是为何物的少年彻底崩溃大哭。
涂山原逃了起来,他被修士亡命似地追杀,身后满是声音:“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杀死?主上要找抽魂丝的容器,这些狐狸不刚好拿来用?”
“太脏了,下九界跑上来的东西,你也敢给主上?”
“白玉京不正好有批修士,这些东西,我看不如还是杀光。”
白光一闪,接着便是刺痛。
涂山原最后没能躲过腹上的一剑,但他没死,被丢回了下九界后,重新变回了狐狸。在那片废弃的荒原里,他不仅想逃,还想回上九界重新看看。
它要看是不是还有族人活着。
它还能不能再回白玉京。
每天都像在做噩梦,后来噩梦做久了,竟然也有运气来的时候。
涂山原在凌翌怀里睡着了,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放在白塔内的榻上。
屋子里满是药香,身下的垫子很松软,抬头,先是看到了窈窕的女子站在救了他的两个人身前。
女子穿着墨色的衣服,样子清秀,不软弱,眼神很坚毅,那是阅历和心力造就的笃定和智慧。
守塔的日子艰苦,她却笑得出来,白塔内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和他在上九界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涂山原听到那两个人叫她,阿姐。
谢宛清:“你们在外门,过得好不好?”
凌翌来时怕谢宛清担心,佯装和谢危楼关系没差,嘻嘻哈哈笑道:“有谢危楼在,不好也好了。”
谢危楼淡道:“阿姐,你过得怎么样?”
谢宛清笑道:“就像你们一样好。”
尴尬了。谢宛清心底门儿清。
凌翌也觉得关系不好装好,多少有些尴尬,刚才被谢危楼编排了一顿,他也很烦怎么在谢宛清面前不说点好的:“哈哈。”
谢宛清却对他轻笑一声,指着榻上的小狐狸,轻声道:“你救的狐狸醒了,和它说说话吧。”
简直像遇到了赦令。
凌翌暗呼一口气,保持着微笑,朗朗道:“行,你们先聊。”
他目送两个人离开,笑完,嘴角的笑却彻底淡了下去,揉着狐狸都心不在焉。
涂山原在床褥上瑟瑟发抖,被顺了两下毛,心才定了些,亲切地唤了声:“小凌。他们是你的谁?”
凌翌和狐狸交换过名字,不假思索道:“好朋友。”
涂山原问:“朋友?”
凌翌停顿了会儿,只是抬头,他想到了很多事,明知道涂山原可能听不明白,他却道:“不仅仅是朋友,他们是我很在乎的人。”
涂山原问:“因为我,你都和朋友吵架了。我不好……”
凌翌笑了,就像在路上随手去救小狗小猫,他道:“你是小狐狸啊,谁看到小狐狸在逃,都想救一救的吧。”
凌翌和狐狸还在榻上对话,他们的声音很轻,帘纱后的另一间屋里,谢宛清站在谢危楼身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时间在白玉京从来都很长,时隔多年,她笑道:“重光,见你过得好,我很高兴。你和凌翌好不好?”
谢危楼答:“是好的。”
谢宛清摇头:“我是说你们两个之间。”
谢危楼否认道:“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谢宛清背着手笑了笑,也没戳穿:“重光,你别总是这样耗着。”
末了,谢危楼收敛笑意,他来时明明什么都没说,但谢宛清从来都看得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又问:“阿姐,你呢?”
谢宛清莞尔时,笑容不浅不淡,足以让人忘记她身上所有的伤痕。
谢宛清回答道:“他一直来看我,和在药院时一样。他不能进来,我们就隔着塔说话,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停过。”
周洵清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他常年有残疾,只能在轮椅上出行。
谢危楼问谢宛清:“阿姐可喜欢?”
谢宛清郑重道:“喜欢的。”
她说得勇敢,不露怯意,说完又笑道:“我都敢说了,你为什么不对在乎的人说?”
……
凌翌坐在榻上还有些无聊,抱起狐狸,看了会儿灵识,才发现这只狐狸修为低得只有炼气,恐怕在外门只有被欺负的份。
势必要再照顾一阵。
他又摸了两下狐狸,把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一抬头,视线对上,谢危楼从屋里出来,身上压着沉沉的薄雾。
凌翌抱着狐狸,还没开口。
谢危楼先问他:“走不走?”
凌翌让狐狸缩在衣襟里,笑了声:“走。”
回去路上,凌翌一直偷偷摸摸地望着谢危楼。
这事简直玄妙得不得了,被人照顾是体谅,谢危楼都知道给人台阶了,都不知道谢危楼怎么开的窍。
谢危楼偶尔也会对上视线,眼底的冷意收敛,御剑回营地后,他沉着脸,在两个人的房间内收拾出了一张狐狸可以睡下的竹筐。
涂山原没法好好休息。
凌翌就陪在他身边,到夜里,干脆带上床一起睡。
半夜里,狐狸脑袋和凌翌挨在一起。
睡熟之后,涂山原会恢复人形的样子,少年头上长着狐狸耳朵,晃动两下。
凌翌觉得床很挤,抱着被子翻过身,闷哼两声。
涂山原先醒了,他一醒,便发现隔壁的谢危楼也醒了,望过来的眼神沉得像海。这一天,谢危楼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好看,望上一眼就会让他害怕。
谢危楼忽然起身,站在床头,脚步声逼近,每一下都敲在心上。
脚步声彻底停顿后,挂在墙上的扶生剑堪堪出鞘。
谢危楼睨着视线,垂眸冷淡道:“变回去。”
涂山原一抖,灵气四溢,噗地一声晃动狐狸耳朵,缩在凌翌怀里。他和凌翌两个人胳膊都快抱一起,藤蔓似地盘绕着。
涂山原抖着耳朵:“我不要。”
谢危楼脸色更难看了,他抽了狐狸的灵流,提起它的后颈,走向另一个营帐。
他再回来,烦恼的东西没有了。
凌翌怀里一空,朦朦胧胧之际,脖子上穴位一点,又陷入昏睡。
谢危楼掀开床,他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抬手,顺过凌翌的头发,一路拨过去,视线停留在耳坠上。
他抬手慢慢触过去,感受到凌翌清晰落在自己胸膛上的心跳,沉沉叹了口气,好像才松下白天那口一直悬起的心。
夜里反刍情感,谢危楼也会紧张,他知道两界边缘,要是他没接住凌翌,那便意味着什么。
他从来不恐惧死亡。
唯恐在乎的人直面生死一线。
被褥窸窣,怀里的人闻到熟悉的味道,反勾过了他。
谢危楼任由凌翌埋首在怀里,他低下头,拨过那枚平日里无法触碰的耳坠。
凉意在指尖蔓延、放大。
怀里的心跳是鲜活的,一下,两下,错频后一起跳动,与他交叠在一起。
哪怕是在梦里,凌翌休息得十分心安,臂膀相贴,他再一次缠上臂膀:“……危危楼,是你么。”
谢危楼:“是我。”
凌翌蹭了蹭抱着他的谢危楼,尤在梦里:“今天可把我累死了。”
他嘴角还带着笑,如同栖息在避雨处。
次日,早晨。
营帐内传来打哈欠的声音。
青年的身影落在帐上,左右活动腰身。
帐内又传出了困顿的声响:“咦,谢危楼,我狐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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