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记
“自蔺家出事之后,大司马一职便一直空悬,而底下的几位将军都是丞相从军时的旧部,这回若那姓乔的坐上这大司马之位,只怕军中各部都要大换血了。”
“看来呀,丞相这回是真要‘失势’咯。”
张鄜闻言亦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失势也好,届时我便有空同你一道游历河山了。”
“别了!就算我同意,你底下那么多门生同意吗!?”
任西东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正色道:
“世渊,皇帝越来越忌惮你了。”
“连我都能看得出,朝中那些个老滑头又怎能看不出?说真的,你哪日不如找个致仕的理由,去终南山避祸算了。”
张鄜却不动声色地回绝道:“避得了一时,岂能避得了一世。”
“陛下近年来身体欠恙,我若同他人一般避世,朝中大小之事,谁能处理?”
话中道得是“谁能处理”而非“谁来处理”,仅一字之差,任西东便明了张鄜的意思,只在心中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道:
“陛下既立了新后,想必离立储也不远了。”
“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张鄜这回凝眼看了他许久:“此话是你自己想问,还是别人教你替他问的?”
当今圣上既忌惮丞相的权势,又倚重丞相的权势,近日虽出现了君臣疏远的迹象,但朝中却依然无人能撼动张鄜的话语权。
皇上立储在即,朝中人人都知丞相一言可抵万金,若是哪位皇子得了那人的青睐,他便离那众人梦寐以求的龙椅不远了。
故而此话不仅相当于试探,问的时机也是相当暧昧。
任西东闻言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但在那人如炬的目光下还是坦言道:“……虽是替人所问,但我也想知道你的看法。”
他为人豁达洒脱,平日里在京中亦是好友如云,而那些好友也大多出自名门世族,与宫中的妃嫔皇子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他才张口问了半句,便被张鄜给察觉了。
“相比于其他皇子,似乎三殿下与四殿下的文采学识要更好一些。据说两人的剑术武艺不相上下,乃是文武俱全的栋梁之才。”
“六皇子与八皇子玩心太重,比起那两人似乎便逊色了许多,还有十三皇子……”
任西东摸了摸下巴,看向张鄜:“我听闻前阵子十三皇子似乎骑马落摔了,据说一直躺到现在都没转醒呢。”
“宫中请了太医给那小殿下瞧病,说十三殿下身体脉象都很平稳,仿佛睡着了一般,但不知怎的就是不见转醒,这倒也算是一件奇事……”
张鄜正要开口,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陈仪的声音带着些许慌张。
“进来。”
任西东见着陈仪掀帘而入,俯身在张鄜旁贴耳道了几句,只隐约听见“小公子”、“学堂”、“闯祸”有关的字句。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他便见到自己好友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钟淳(举牌子):拒绝动物表演!
第7章 黄粱(七)
钟淳寻了个空子,又趁机窜回了人群中,奴儿黑黑循着味儿追来,将众学子们撞得人仰马翻,引起喧涛一片。
混乱中,他本想顺势躲到那乔松后头,却见地上躺着什么赤花花的东西。
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半块鲜血淋漓的生肉——血水咕噜噜地淌到了地上,将石砖内的青藓都浸出了一股腥膻味。
钟淳面色一凝:想来方才乔二便是用这块生肉去诱发那奴儿黑黑的野性,诱它来攻击撕咬自己的。
想到这,他便忍着恶心一口叼住了那块冒着血气的肉,转身朝假山后的竹林跑去——
那奴儿黑黑闻见血腥味,眼睛都冒绿光了,呲着一口尖牙便朝跑得慢吞吞的钟淳奔去。
“奴儿三三不会出事吧……”
“我感觉它快被追上了,我不敢看了!”
就在众人为奴儿三三提心吊胆之时,却见那只胖猫儿两脚踮起,不徐不疾地折了根细柳长的竹枝,然后……
然后它竟把竹尖刺进了那块生肉中,颤巍巍地举起两只前爪,摇摇晃晃地将其钓了起来!
奴儿黑黑凶神恶煞地赶到,正要劈头盖脸地对胖猫儿一顿咬时,却忽地嗅见了竹竿上的肉味,迅猛的脚步慢慢迟疑了下来,接着便被勾了魂似的,转而去扑那块吊在竹竿上的肉。
那只胖猫儿见状却不慌不忙地举高了竹枝,眼见着那奴儿黑黑垂涎欲滴地在原地蹦啊跳啊,就是够不着那块肉,最后更是累得开始喘起粗气来。
众人见状不禁啧啧称奇,而乔松被折了面子,眼看着局势被一点点逆转,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朝奴儿黑黑大吼:
“蠢货!去咬它!!去咬它啊!!!”
张暄见奴儿三三那颇为悠然的模样,也渐渐放下心来,嘴皮子不禁又痒了,朝乔二嘲讽道:“方才是谁说要把这最后一场比试‘让’给我的?”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跪在地上喊‘爹’!”
“你们看!那胖猫儿再做什么!?”
一人忍不住惊呼道,大家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两只猫儿的战场。
只见那棕红的胖猫儿冲着奴儿黑黑“嗷嗷”地吼了几嗓子,随即便一爪子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它给拍到了地上,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奴儿三三并没有趁机作些扑咬的动作,而是将那竹竿上的生肉撕下了一块,送到了奴儿黑黑的嘴边。
此番动作反复几次,先前凶神恶煞的奴儿黑黑竟渐渐收起了最初的獠牙,乖巧地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的肚皮来,似乎在等着另一只胖猫儿喂肉给自己吃。
众人望着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纷纷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议论声亦如滚滚沸水般炸开:
“你们看清了吗!奴儿三三竟然在摸奴儿黑黑的脑袋,表情似乎还很享受……”
“一只猫儿在摸另一只猫儿……我这是在梦里吗……”
“好想捏捏奴儿三三的胖爪啊!”
“嗐!你们都没看出来吗,奴儿三三是在‘驯服’奴儿黑黑,这可比单纯的角斗有意思多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奴儿三三身上,却未关注到一旁脸色越来越黑的乔松。
直到那人不知从哪取了跟带刺的棘鞭,赤着眼睛径直地走向了躺在地上打滚的奴儿黑黑,人群才重新骚动起来。
张暄竖起两道眉毛,向前几步试图拉住乔松,厉声道:“乔二!你作什么!”
乔松却像被抽了魂似的,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阎王脸朝奴儿黑黑走去。
奴儿黑黑见主人朝自己走来,还讨好地摇了摇尾巴,主动把脑袋凑了上去,以为主人要和以往一样爱抚自己。
殊不知得到的确是足以打裂骨头的一鞭子!
“嗷!!!————”
一鞭下去,奴儿黑黑背上登时被抽出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来,朱褐的鲜血将周遭的皮毛染得湿红。
“嗷呜——!!”
钟淳见状愤怒地朝乔松扑了上去,结果被那人一臂攘开,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啪——!!”
乔松边抽那疼得嚎叫的黑脸猫儿,边恶狠狠地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我叫你躺下!我叫你躺下!今个儿非在这抽死你这不服管教的畜生不可!!”
“啪——!!!”
“啪、啪——!!”
那奴儿黑黑本是乔府下人从林子里抓来的,虽在府中训了几日,但到底还是野性未脱,被狠狠抽了几鞭后竟也燃起了几分生存本能,就在众人以为这可怜猫儿要被活活打死之时,它竟尖叫一声,一爪劈开那棘鞭,朝乔松扑身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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